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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怪兽剪径者

正文 第 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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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宰约旱钠兰邸?br />

    对我和兄弟姐妹们的身心变化,妈妈既兴奋,又焦虑。

    她已经老了。她最关心的,是在她死去前,这些孩子们都必须长大,成为猎手——捕猎海鱼和藻类,也捕猎女人或者男人。

    八、狩猎

    孩子们的数目又减少了。深渊中最近发生了瘟疫,一些人死于非命。现在,妈妈身边仅剩下了十一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妈妈便带领我们去观摩狩猎。我们多少能够理解她希望我们尽快长大的迫切心情。

    我们缓慢地游动在男人们的身后,来到了一处普普通通的浅海沟。男人们将在这里狩猎巨大的沙蚕。

    妈妈带着我们离得远远的,躲在礁岩的后面等候观看狩猎的壮观场面。

    我们看见,男人们携带着锋利的水矛,小心翼翼地潜到海底,借助水母和海萤游动的光芒,仔细地寻找什么。沙蚕在海底掘出了长长的隧道,直通往它们居住的洞穴。男人们在搜索沙蚕留下的痕迹和气味。

    狩猎队中,如今大多是老人。妈妈模糊地回忆着,在她年幼那时,似乎不是这样的,她不禁忧心忡忡。

    我看见,父亲也在队伍中。他现在已经衰老得快游不动了。

    男人们很快发现了沙蚕出没的痕迹,那是一条凹下的半圆形甬道。沙蚕身体直径可达两米,因此甬道也大得惊人。甬道到达一块巨石边,便消失了,沙蚕大概就从这里钻到了地下。

    以巨石为中心,男人们围成了一个圆形的阵式。一个男人模仿起了沙蚕求偶的声音。

    不一会儿,大片的软泥和海水开始翻动,一条沙蚕从海底探出了它肉瘤似的头颅,泡囊般的眼睛愚笨地朝周围打量。很快,它的整个身体也钻了出来。沙蚕长长的身体五彩斑斓,上面长满无数疣足和刺毛,正在不住地颤动。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们纷纷投掷出水矛。

    沙蚕肥硕而愚笨的身躯被射中了,猛烈地扭动起来,随后缓慢地爬行逃窜。男人们劈波斩浪,紧紧追赶。不一会,这长虫又中了几支水矛,它们像刺一样,歪斜地插在沙蚕丰满而多节的身上。

    沙蚕痛得大声吼叫,低沉连绵的声音撼人心腑,一直传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我感到礁岩也在颤动,不禁为沙蚕和男人同时悬起一颗心。

    男人们追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向猎物发起连续攻击。沙蚕虽然是庞然大物,但却是一种以小型浮游生物为食的滤食性底栖动物,在灵活而凶猛的人类面前,显得没有还手之力。

    它渐渐逃不动了,黑血在海水中泛涌。最后,它停了下来,卧在海底一阵阵喘息。男人们欢呼着逼近了它。

    但这时沙蚕的尾巴却猛然摆动起来,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一片混浊。几个挨得太近的人被尾巴扫中,忽悠悠沉入了海底。

    我的父亲这时勇敢地攀上了沙蚕的背脊,又向它的头部爬去。他手执水矛,准备去刺沙蚕的眼睛。

    但是,沙蚕头顶一簇粗大而中空的刚毛中忽然喷出一股液体,把父亲掀翻到十几米外。其他的男人惊呼一声,四散开来。

    很久没有捕猎沙蚕了,记性差的人类忘记了沙蚕具备的危险性。

    喷毒液是沙蚕最后的自卫方式,这也极大地消耗着它体内剩余的能量。

    男人们愣了片刻,又一齐投掷出水矛。沙蚕终于不动弹了,大家才又游近了一些。我的一个哥哥扑了上去,把水矛唰地刺入沙蚕的巨眼。沙蚕低吼一声,翻滚起来,一切又都看不清了。其他人冲了上去,把更多的水矛扎在沙蚕身上。血、水、毒液和泥浆混成一片,四周的鱼虾都惊惶地逃走了。整个过程中我的心脏在急跳,有时我被吓得闭上眼睛,但沸腾的血液直冲入我的大脑,使我又忍不住睁眼看去。

    我想像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这样的战斗。

    混战终于结束了。体长二十多米的沙蚕静静地躺在海底,但它凶狠的长长触须仍在摆动,像是还活着。

    男人们这回等了一阵,才小心地围拢过去,开始用贝刀切割它鲜艳夺目的肉身。我也凑近了去看沙蚕,发现它的眼睛有我的脑袋那么大,里面颤巍巍地插着哥哥的水矛,晶体破碎,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汩汩流淌着乳白的黏液和浓黑的血水,悲哀地注视着我。我在心惊胆颤的同时感到了无比凄凉,似乎并不只是为它的死亡。

    在另一侧的海底,一动不动躺着几个人,他们永远不会醒来了,其中有我的父亲。本来,捕猎沙蚕不需要付出这么重大的牺牲,但我们的种群正在退化。妈妈注视着父亲那七窍流血的尸体,心里默数着他身上的无数伤痕,叹息了一声。我对父亲的死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男人这么样就被笨拙的沙蚕杀死了,使我颇感失望。这时我才意识到,水草是永远不可能被救回来了。

    父亲的尸体将漂走或者沉入海底,变成食腐鱼的食物。这里的人们不懂得埋葬死者。

    大海便是坟墓。人类来于此,也归于此。

    九、成长

    孩子们在逐渐长大。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总是吃不饱。食物供应严重不足,海槽中生物的数量一天天在减少。

    然而,我更多感到的还不是饥饿,而是意识的浑噩。

    这是我注视黑暗深渊时产生的一种奇怪感觉。

    黑暗是无边的,海槽之外,是没有尽头的大海。我无法想像那巨大水体的后面还遮蔽着什么事物,我也无法明白,海洋中的生物,为什么长得与人类不同。我们有两条腿,而那些生物却都没有。

    人如果像鱼那样,有鳍和尾的话,会游得更快一些,许多人便会及时逃离危险。可是,人类为什么偏要用笨拙的双腿拍打水流?

    另外,海星为什么是五角形的?大海鼠为什么那么凶狠?

    还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动物和植物要与人类为敌?

    我们为什么要生活在如此险恶的海洋中呢?这难道真是命中注定?

    我思考着这些忽然漫上心头的奇怪问题,在洞口久久地发呆。这时,我看上去便像一根漂浮的腐烂藻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快死了。我无精打采的样子使妈妈很是担心,她想,这孩子与常人不太一样,他会不会得了什么怪病?不过,妈妈的担心显然多余,我仍然在顺利地成长。

    我此时已克服了面对女人时的心理障碍,开始与一个叫百合的女孩有了较多的来往。

    百合也是妈妈的孩子,但不知她的父亲是谁。她早我一个潮汐段出生。她发育得很好,小小年纪,乳房已经鼓鼓的了。每当我看到百合,就依稀看到了水草的影子。水草要活着,差不多也这么大了。

    像对待水草一样,我采摘珊瑚送给百合,省下食物给她吃。

    “海星,你真好!”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心头一热,又一阵酸楚。我冲动地想把这个纤巧的小姐姐拥在怀里。

    而她的眼神表明,她也这样期盼着。

    但是,我眼前出现了妈妈与哥哥绞缠在一起的一幕。这时,一种更为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使我感到可怖和反感。我神情古怪起来,黯然地转身游走了。

    不久,我遭遇了新的麻烦。

    一次,我在海底杀死了一条红鳍,携着它刚要回家,却遭到了五个孩子的拦截。打头的是一个体侧有鳍的弟弟,名叫须腕,是那银色男人的孩子。他长得体魄雄健,连一些哥哥都听他的指使。

    他们凶狠地阻住我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

    “把红鳍给我们!”

    “这是我捕到的,为什么要给你们?”

    “因为我们想吃它。”

    “想吃它,你们自己捕去呀。”

    “我们就要你手中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蛮横无理,十分吃惊,也大为生气。我坚决地说:“我不会给你们的!”

    他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齐齐地冲了上来,把我按到了海底。红鳍被抢走了。

    “另外,你今后不得与百合说话!”他们临走时对我咬牙切齿发出警告。

    这是我第一次受到来自人类的攻击。相较于害怕,我更感震惊。我躺在海底,半天不能爬起来。眼前的海洋忽然呈现出一种陌生的性状。我感到极端的孤立无援,好像整个世界都背离了我,不禁浑身颤抖。

    过了许久,我才怏怏地回到洞中。妈妈看见我身上流血,惊问怎么啦?

    我说:“岩石划破的。”

    从这时开始,我开始思考另外一些问题。

    一些人为什么能强迫和指使另外一些人?

    银色皮肤的孩子与蓝色皮肤的孩子难道注定要成为敌人?

    最凶狠的动物是什么?是大海鼠,还是人?

    人类到底是一种什么动物?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今后要到哪里去?

    我询问妈妈,妈妈也回答不上来,只是为我的问题感到吃惊,以前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她深情而忧郁地注视着我,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才能熨平我心中的不安和怀疑。

    我从来没有对妈妈有过如此的失望。

    而这时百合似乎也疏远了我。

    当我找到百合,想诉说心中的苦闷和委屈时,她却神色慌张地不敢与我搭腔。

    “你怎么啦?”

    “没什么。今后我们不要在一起啦。”她说。

    我默然无语了。我知道是须腕在作怪。

    不久,我看到须腕和几个哥哥轮番把百合压在身下。他们格格地笑着,百合也在无耻地浪笑。

    我周身的血液顿时如同海底火山就要喷发!

    一天,我起了一个连我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头:我要杀掉须腕。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了复仇之念,这是一种别人不曾有过的想法。

    复仇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以致我游泳、捕猎和睡觉都在受它煎熬。我有时觉得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很早就像阴险的水母一样潜伏在我的脑海底部,只是以前没有诱因使它浮动出来罢了。

    我终于决定发起攻击。

    这天,我埋伏在礁石后面,在须腕游过时,向他投出了水矛,可惜,我的过度紧张使水矛偏离了目标。银色男人的孩子一声嘶叫,立即游来了几个哥哥,都拿着武器,把我团团围住。

    “打死他!”须腕大叫。

    哥哥们还在犹豫,须腕夺过一把水矛,投了过来。我一闪身,水矛在一块礁石上发出闷响。很快,又有一支水矛滑行过来,我又闪过了。但第三支擦破了我的手臂,鲜血流了出来。

    这时,妈妈出现了,她愤怒地喝令停止打斗。

    银色男人的孩子说:“他先打我!”

    我一言不发,眼中的怒火却可怕地喷向他。须腕也不示弱,恶狠狠地瞪着我。

    妈妈说:“你们都是手足兄弟,不要这样,这样不好。”她先安抚了须腕一番,又把我拉到一边,用嘴吮吸我的伤口。我闭上眼,发出呻吟。这时我就在痛楚中感到了温暖和爱意。我的委屈和怒火消减了下去,却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不要惹他们。他们会杀死你的。”妈妈流着泪说,“你要学会好好地活下去。你最让我不放心了。”

    妈妈感到自己年老了。世界是孩子们的,而他们却过早地开始了互相杀伐。这是她那个时代没有过的事情。

    十、灾难

    海洋剧变越来越厉害,终于影响到了人类的生活。连续一些日子,我感到水温在上升,但是水体却平静得出奇。

    我还注意到往常路过洞口的小蟹,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有一次,大群的金枪鱼从附近迁移而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闪闪发光,壮观的景象实属罕见,让我们过足了眼瘾。然而妈妈脸上却露出了忧色。

    食物更少了。男人们常常空手而归。紫菜不明原因地死亡。到处都漂荡着茸茸尸体。

    一天,远方忽然传来了摄魄勾魂的声音。那是一种低沉但强劲的轰隆声,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连续坍塌,跟着出现了无数惊惶逃窜的鱼群。可怕的声音中途停歇了一会儿,又连绵不绝地响起来,最后变成了狂啸,像是千万头水怪扯长脖子一齐叫唤。水层中涨满了大大小小的泡沫,还有断肢残体的死鱼死虾,海水发出让人头晕脑涨的恶臭。

    然后,水体激荡起来,像一座崩溃的山峰向我们猛地抛来。海啸正把整个海洋从下往上用力搅动,海流浩荡向前,巨藻被狂涛连根拔起,古怪地旋转,甚至连一些贝类都被从礁石上扯了下来,纷乱地翻滚。

    妈妈和我们藏在洞穴中,听着外面山崩地裂的声音,一言不发。一会儿,男人们也颤抖着挤了进来。我们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海啸不但没有平息,而且越来越猛烈了。一股股软泥开始张牙舞爪沿着斜坡疾速涌来,海底的礁石有的被泥石淹没,有的被水流掀动得狂飞乱舞。

    这时,我们建在岩壁上的洞穴也开始摇晃,石头一块块掉落漂走。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顷刻之间,整个岩体就坍塌了。

    这真是灭顶之灾呀,洞内的人都被掩埋了。很快,水流又冲走泥石,幸存者刚从乱石中探出头来,又被卷入漩涡,消失在远方。

    我紧紧抓住一块岩石,随着它翻滚。它冲到几块礁石边,幸好被卡住了。我不敢松手,牢牢抱住石头,眼前飞快地流过几个兄弟姐妹的身体,百合也在其中。我伸出一只手去拉她,但没有抓住。

    几个银色男人的孩子也浮了过来,他们以为凭借自己游速的优势可以逃到安全的地方,但水流太急了,他们反而更快地成为了海洋的牺牲品。只有像我这样被卡在石头缝中的孩子,才侥幸地活了下来。

    我四顾寻找妈妈,但看不见她在哪里。

    这时,须腕也漂流了过来。他向我露出求救的眼神,我没有理睬。他用一种很怪的姿势挣扎着游近,一只手竟然抓住了我附身的岩石。我想也没想,用力把他的手掰开,又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一下被湍流冲走了。我紧张地注视着他,看见他手脚乱摆了一会儿,便不动弹了,很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是我制造的第一起谋杀。我颤栗了一会儿,随后,奇怪地浑身无比舒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狂潮渐渐落了下来,水流缓慢了,海底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时,我终于发现,妈妈也卡在一个石缝中,已经昏了过去。我正准备游到她那里去,忽然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一个巨大的浮游型噬人藻正在逼近妈妈。我不知道噬人藻能到达这么深的海底,这肯定是潮水把它从上层水面带下来的。这浑身长满茸刺的低级智力植物正向妈妈伸出它长长的触鞭。

    我大叫一声,朝前冲去。噬人藻愣了一下,把触鞭缩了回去。我拾起一块石头,砸向敌人,石头飘忽忽地划着噬人藻的身体而过。噬人藻掉转身,朝我晃悠悠地游过来。我一个猛子潜入水底,海藻的游速没有这么快,很快被我甩在了后面,渐渐消失了。

    摆脱了这怪物的追击,我又游回到了妈妈身旁。

    “谢谢你,海星。”妈妈已经醒来了,目睹了我奋不顾身把噬人藻引开的过程。我记忆中妈妈还没有用这样的口吻同我说过话。

    “你是一个男人了。”她说。

    “妈妈,我好想你!”

    我们相拥而泣,久久不愿分开。

    妈妈也受了伤。我想学着妈妈对待父亲和我的样子去吮她的伤口,她却把我一把推开了。我们一起寻找幸存的人们,找到了十五个孩子,还有九个男人,四个女人。其余的人,都被冲走了。我有六个兄弟姐妹失踪。

    不过,过了一些时候,还是有几个人返回了,包括两个男人。但没有我家的人,包括百合和须腕。

    十一、迁徙

    灾难发生之后,海洋环境愈发恶劣起来。许多动植物莫名其妙地死亡,活着的大部分底栖和浮游生物也都搬家到别处去了。剩下的十一个男人已经穷途末路,他们向女人打了一个招呼,便一齐离开了。他们要去新的海区,开辟新的生活。

    男人们没有带女人和孩子一起上路,我们被抛弃在了海槽中。

    女人们惊恐不安。我们在这里只有等死。

    妈妈还算镇静。她说:“我们自己上路吧。谁规定女人就只能呆在一个地方呢?听说,我们的祖先都是洄游的。”

    剩下的人中,她的年纪最大,大家都听她的。她便带上孩子出发了。

    这支妇孺组成的队伍,一路上担心遇上天敌,行进很慢。我和一帮稍大的孩子,也承担了照顾婴儿的任务。

    我们游游停停,半天还在这个海区打转。

    好在不久后,我们遇上了一群男人。这正是我出生那天来过的银色男人,须腕父亲的种群。他们离开后,并没有忘掉曾经宠幸过的女人,也想念孩子们,又返回来找我们了。

    生活又恢复了。男人与女人又开始亲热,男人们为女人提供了并不丰裕但却过得去的食物,以及热情。新的婴儿又开始不断降生。

    但是,这个时期的海洋正在发生剧变。盐度和酸度都在增加,氧气含量大幅度减少。微生物、浮游动物和藻类大量死亡,鱼群的数量急剧下降,生命进入了新的灭绝周期。

    这些银色的男人不久后也决定迁移。

    这次,他们决定带上一些女人一道走。

    妈妈也被选中了。她虽然老了,但却仍然养育着银色人的后代。

    对银色人我怀有矛盾的心情。在我看来,银色人像是更有智慧的种族,这使我重新感到了希望。但当我意识到我与他们有那么多的不同,意识到正是我谋杀了他们的孩子,心中又泛出一股阴暗的浊流。

    但这些都来不及多想了。在银色男人的统率下,我们这种尴尬的两脚海洋哺乳动物组成了井然有序的队伍,稀稀拉拉沿着一股巨大而温暖的海流往不知名的目的地前行。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长途迁徙。一路上,我感到好奇和震惊。

    我第一次看到了更为宽阔壮美的海洋,我们栖身的海槽与之相比,就太不值一提了。千奇百怪的山脉和海沟闯入我的眼帘,难以数计的海底火山使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炽烈燃烧,我明白我已来到了曾经幻想过的水体的“外面”。只是,这“外面”还有“外面”。海洋是一个无穷无尽的世界。那么,有没有海洋之外的世界呢?

    这时,我脑海中回响起了我出生那天妈妈与银色男人的对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妈妈柔声问。

    “另外的世界。”陌生人简单地答了一句。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存在一个另外的世界,当时震惊中的我便认定那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所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水体正如同一个包容万物的子宫,孕育着人类所能想像以及无法想像的一切。海洋通过妈妈的身体纽带,让我感受到无穷存在的神秘。

    我想,如果我具备足够的体力,一直朝一个方向游下去,会到达什么样的地方,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观呢?这是我无法回答的难题,我想有机会的话我会向银色男人询问的。

    我们也遇到了其他种族的人类,我以前从不知道海洋中分布着这么多的人类。他们形貌各不相同,命运也不尽一样,有的种群兴旺发达,有的已濒于灭绝。当然,我们见得更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大部分我都叫不出名字。有的大得像一座山峰,有的长得一眼看不到头尾,有的小得肉眼难以辨识。有一次,妈妈指着一条卧在水底的灰暗大鱼说,它已经活了一千岁。一千岁是什么意思?妈妈也闹不明白,这只是一个流传下来的概念性说法。我第一次意识到了时间的存在,这是在不断的游动中才能体会到的一种惊惧感觉。

    一次,当我一觉醒来时,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有一朝,让海洋中所有的事物都听命于我,那该是什么情形!

    十二、传说

    在途中的一次休息中,我问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是不是去海底城。”

    “海底城?”

    “是呀,海底城。那是一个美妙的所在,只能用仙宫来形容。那里的人类并不栖身在容易崩塌的岩石洞穴中,而是居住在用金银打造的圆形房子里。这些房子一串串在波浪间浮动着,就像巨大的珍珠,就像美丽的扇贝。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不必畏惧风暴和海啸,不必担心酷热和寒冷,也不用害怕大海鼠的偷袭。”

    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妈妈讲述过这样的事情,不禁满心欢喜和好奇。

    “那么,也就不用饿肚子了吧?”

    “是啊。听说,海底城中的居民不知用什么办法,让鱼虾都自动到他们那里集合,听从人类的调派。他们饲养它们,这样在食物稀缺的季节,他们便不会挨饿了。”

    “那多好啊。”我咂了咂嘴,“海底城还有什么奇妙?”

    “那里的人外出旅行,不需用双腿拍击水流,而是乘坐在一种闪亮的大甲壳里面,就像盖龟一样,但是速度却快过了盖龟,好似海豚。他们周游世界,建立了庞大的王国。”

    “什么是王国?”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王国就是另外的世界呗。”

    啊,另外的世界!我的心旌再次剧烈地摇动起来。莫名奇妙地,连泪水似乎也要夺眶而出。

    难道,那另外的世界,竟与我未知的命运有着什么神秘的关联吗?

    “那么,王国里的孩子也打架吗?”

    “从不,他们一生下来便知道友善相处。他们活得也比我们长寿许多,很少生病。”

    “妈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这些银色男人告诉我的啊。”

    原来,妈妈也是才知道的呀,怪不得她以前没有给我讲过。我和妈妈相视而笑。

    “银色男人一定是从海底城来的吧?”我又问。

    “不是的,这是他们种族的传说。也许他们的祖先跟海底城有很深的渊源。”

    我略感失望。原来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而不是现实中的事物。“这么说,他们也没有见过海底城了。”

    “但他们相信,海底城是存在的。我们也许正是要去那里。这样,一切都不用发愁了。”

    妈妈混浊的老眼中,重新透射出一抹亮光。她慈爱地拍拍我的脊背,这使我忆起了我出生时年轻的她把我紧紧抱在怀中的情形。我偷着看了一眼我曾经用力吮吸过的乳房,它们在水流中无精打采地左右晃荡,搭拉着像两只干瘪的囊袋。我不禁黯然神伤。

    但是,妈妈用她生命的余力,让我第一次知晓了海洋中存在如此美妙的地方,这使我展开了幻想的翅膀,一时忘掉了饥饿,游起来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从此,我便常常想像,在我前方黑漆漆的圆润水体中,忽然展现出海底城巨大骇人的立体轮廓,令人心颤地悬浮在斑斓交错的海沟上方,那些附于其身的无数球形房屋,在滚滚波涛间依次明灭,闪耀着让时间也深感敬畏的光芒,把王者般的海洋和我稚弱的心灵映照得一片雪亮透彻。

    十三、错误的目的地

    然而,我们最终却没有抵达光辉灿烂的海底城,而是在另一处黑暗的海槽中停歇了下来。这便是这次迁徙的目的地。

    我未免十分失望。

    不过,这里终究强于老家:水温适宜,氧气充足,鱼儿群聚。男人们找到了新洞穴,赶走了虾蛄,让女人和孩子住了进去。

    新生活就要开始,大家充满期盼。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银色人这回铸下了大错,他们把大家带到了一个危险的水域。

    我们误入了黾人的领地。

    黾人是一种异化了的人种,状如海马,生活在三百米至八百米深度的海水中。他们面色阴晦,孔武有力,以善攻击著称。忽然间出现了我们大队人群,使他们感到了威胁。

    趁我们立足未稳,他们发起了进攻。

    我又一次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厮杀。这比起须腕和哥哥们的攻击,要厉害多了。这一天,我对人间的战争才有了最初的概念:残酷、惨烈。

    银色男人虽然强悍勇猛,但他们的水矛抵挡不住黾人的海弩,很快便溃不成军了。

    可耻的是,他们最后竟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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