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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一两江湖之绝顶

正文 第 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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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明知道凭唐从容和央落雪的交情,央落雪不可能不尽全力为唐从容医治。何况央落雪一向心高气傲,有治不了的病,便是致命的打击,自己迁怒于央落雪毫无道理。

    但,让他怎样接受那双妙绝天下的双手从此失去知觉?让他怎样接受那样怕冷的人将带着一双冰块似的双手过一生,又让他怎样接受?这个才十九岁的唐门家主,注定今生也无法练成花漫雨针?

    唐从容忽然咳嗽起来,唐且芳才惊觉门被自己打开了,冷风灌进来,连忙关上门。唐从容的咳嗽慢慢停下来,手仍旧放在紫金手炉上,可惜纵使再多的温暖,那双手也已经感觉不到了。

    唐且芳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搅动,一团酸胀裹在烦乱里,“从容……”

    “我的生辰礼物呢?”唐从容淡淡问,脸上无喜也无忧,这件事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儿影响。

    唐且芳却知道他表面越是淡然,心里便越是沉重。

    既然他不愿继续说这件事,那便不说吧。唐且芳笑了笑,用一种格外轻松的语气道:“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这个,去看看你的棋盒。”

    棋盘放在窗下,棋盒放在盆上,一盒白,一盒黑,色泽莹亮,温润如玉。唐从容只见其中一颗上刻了“一生无忧”四字,知道这是娑定城少主百里无忧的手笔。百里无忧天生妙手,做出来的东西样样精妙,罕世难求。无论江湖或者是朝廷,都以拥有这四字标识的物件为荣。

    唐从容拈起一颗看了看,果然圆润有致,胜过旁人。

    唐且芳的笑容里有丝藏不住的黯淡——他没有发现这是温玉——他一向嫌棋子冰凉,唐且芳花了数年工夫才得到这许多温玉,然而他的指尖,却再也感觉不到了。

    微微吸了口气,唐且芳取出一颗珠子,递到他面前。

    珠子有鸽蛋大小,光华倒是一般,只是珠身有五处细密小孔,唐且芳对着珠子吹了口气,珠子竟发出奇异的乐声来。高低有致,曲调悠扬,仿若五音齐奏,十分悦耳。

    第一十章

    “这引凤珠,月通送来的。我在平阳栈道上顺手救了他女儿,他以此作谢礼。据说把这颗珠子挂在树上,便能引来鸟儿栖息。虽然没有看过它引到凤凰,但已十分奇特——你挂在窗户上吧,这儿开阔,风吹来一定有意思得很。”

    唐从容接过,他的手指异常纤细,就像菊花的花瓣,引凤珠在他的手里仿佛比在别人手里显得大些,“月通出手倒大方——你可知他送了我什么寿礼吗?”

    “云罗障。”唐且芳答,见他微有惊讶,便把平阳栈道上的事说了,末了,道,“听说为这个云罗障,本来一向关系极好的青城与崆峒两派翻脸成仇?”

    “嗯,二十年前,月通的母亲无意中得到云罗障,却被月通的妹妹私自拿去,给了崆峒派的飞空子。两人当夜离开,去了云良城。青城派说崆峒派夺宝,崆峒派说那是飞空子夫人的嫁妆。这场公案,连阅微堂的知书人也没有办法下定论。直到今天,云罗障又回到了青城派手里。”

    “这可是青城派失去二十年的宝物,再加上引凤珠,月通这回可是下了血本。”唐且芳一笑,“难不成他想把女儿嫁给你做唐门家主夫人?呵呵,那月深红长得倒也不赖。”

    唐从容看了他一眼,“就是帮你点灯笼的那个?”

    “果然是你。”那时他便听到有阵极轻盈快速的衣袂之声,能有这种轻功的,除了唐从容再也没有别人,“我说你回来必会先过来看看,怎么连门也没进就跑了?”

    “我看你们正聊得投机,不好打搅。”唐从容淡淡道,取出一只长匣。

    唐且芳打开,掀去绸布,终于露出云罗障的真面目,眼睛直了直,“怎么这么像伞?”

    “不是像伞。”唐从容淡淡地道,“云罗障,就是一把伞。”

    这伞也不知是什么质地,柔软透明,骨架匀称秀致。若伞也有美丑之分,这把必定是斯文娟秀的美人。唐且芳撑开它,“这样一把伞,便可以挡住天底下任何一种暗器毒药?”

    “传言是这样的。”

    “切。”唐且芳收了“伞”,“天底下最不可信的就是传言。”

    唐从容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针,半寸来长,针头有一朵极细的花骨朵,正是名驰天下的花漫雨针,是极北之地的玄铁所造,握在手里就如握了一枚小小的冰棱子,在伞面扎了一下,居然没能刺透。

    这伞面看似轻薄,竟然能挡住锋利无比的花漫雨针!

    “据说它不仅可以挡住暗器和毒药,甚至不惧刀枪和内劲。”唐从容道,指尖抚过轻软的伞面,多年抚弄暗器的手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是内心笃定,云罗障蕴藏无限玄机。

    唐且芳微微动容,“居然连这样的东西都送给你——月通到底有什么事?”

    第一十一章

    唐从容望着他,静了静才道:“他想把他儿子安排进昆字十三骑里三年。麒 麟小说 www。70 shubao2。com ”

    唐且芳一呆,“唐门从不收外姓弟子,他难道不知道?而且还是直属长老会的昆字十三骑?你答应他啦?”

    “我让他明日来听信。”

    “你初掌家门,又没有练成花漫雨针,根基还没稳住,哪有能耐掀破祖宗规矩?趁早回绝。”

    “我想答应他。”

    唐且芳瞪他一眼,“你想惹火烧身吗?”

    “我想要云罗障。”

    “你要不起!”唐且芳说得一点儿也不客气,“我看月通是老糊涂了,异想天开!你也跟着发疯吗?不要以为你爹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就任意妄为,嫡传家主换人的事百年来又不是没发生过,你——”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唐从容道,“青城早在五十年前,就分为剑宗和术宗。剑宗主剑,术宗主暗器毒药。月通是术宗的,虽然是青城掌门,却早已约束不了剑宗弟子。青城分派恐怕再所难免,必须有个强势的领头人才能将帮派分划时的伤亡损失降到最低。月通已经老了,他将这个希望寄托在他儿子身上,希望让他儿子在唐门待三年……”

    “青城派内讧死人,和唐门有什么关系?那是阅微阁的事,阅微阁不会放任江湖上出大事的,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这是其一。第二,阅微阁的知书会,每个被邀请的人可以向知书人问三个问题。父亲最后一个问题,便是问花漫雨针的克星。”唐从容望向唐且芳,眸子有淡淡光芒,“知书人说,是云罗障。”

    唐且芳微微一愣,渐渐明白唐从容的想法。

    不管唐门有没有花漫雨针,世上都不能有云罗障。既然有了云罗障,就必须收在唐门手里。不然纵使练成花漫雨针,一遇上云罗障,仍是枉然。

    “且芳,云罗障很有可能成为与花漫雨针和天香齐名的唐家镇家之宝,我不能放手。”

    “但是,玉字辈的人不会同意……从容,其实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没有花漫雨针,就不是真正的家主。最实际的权力,仍然在长老会手里。若是因为此事跟长老会闹崩,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除了云罗障,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东西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唐从容也慢慢地喝了一杯,温热的酒滑进喉咙里,暂时在胸腹间升起一丝暖意,他的目光落在唐且芳身上,目光也是淡淡的,甚至是温婉的,温婉之中,甚至有丝凄楚,“且芳,帮帮我。”

    唐且芳握酒杯的手微微一震。

    那眼睛里有祈求。

    唐从容从来没有求过他任何事。

    “你说。”

    “一定要炼出‘天香’。”

    唐且芳的脸色暗了一暗,仰起杯子喝完了酒,再替自己倒上一杯,“天香,嘿。”

    第一十二章

    “天香”是唐门极秘密的毒药,拥有与“花漫雨针”不相上下的威力,正如“花漫雨针”唯有家主才能修习一样,“天香”只有唐门司药房里的嫡系领主才能炼制。麒 麟小 说 www。70xs。 com只是这门毒药炼制极难,百年来只有第一任领主炼成过,之后各任领主往往费尽一生心血,也不曾炼出来过。

    “花漫雨针……也许练不成了……若是再没有天香,唐门会落到怎样的境地?”唐从容的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百年声威,难道要一朝亡在我唐从容的手里吗?”他轻轻地摇摇头,喝完了杯中酒,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蒙,声音仍是同往常一样轻淡,“且芳,今夜我可能会醉,你留下来照顾我。”

    唐且芳点点头。

    唐从容很快地醉了。

    他的酒量本来就浅,带着心事喝酒,更加醉得快。醉了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坐着,寻常人绝对看不出来。唐且芳看到他的眼眸变得怔忡,握杯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便知道他不能再喝了,将他扶到床上。

    床底下隔石燃着炭火,隔壁屋子里有专人照看,恒久温暖。唐且芳曾经叫唐从容带两个女人来暖床,被唐从容一个白眼置之。后来唐且芳便想出这个法子来,果然管用。

    除去大氅和狐裘,唐从容显得纤瘦。七岁时候练习花漫雨针的后遗症,令他的身体一直弱于常人。可是哪怕付出这样的代价,竟然还是在最紧要的关头功亏一篑……上天果然是不公的,只要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唐门至上暗器花漫雨针,便可大功告成了吧?

    唐且芳的目光,落在唐从容冰晶般美丽的手上,蓦地有光彩一闪。

    他从唐从容的针囊里拿了一根花漫雨针,在唐从容的手背上刺下一针,又一针。

    他刺得极小心,每一针都要花许多工夫,刺完时,天边已是青白。

    然后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只小瓶。

    小瓶打开,里面是一只小瓶。再打开,里面还有。取到第三只小瓶,唐且芳屏住呼吸,将里鲜红如血的几滴汁液倒在唐从容的刺青上。

    仿佛可以听到“滋”的一声响,皮肤表面起了一层淡雾,汁液融入肌肤。

    于是唐从容一觉醒来,便见自己左手上多了一枝嫣红荷花,斜斜刺在冰晶似的肌肤上,仿佛随风扶摇,宛然如生,娇艳欲滴。

    一怔,旋即,眉梢挑起,“七、叔、爷!”

    许多年以前,两个孩子在唐门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里相遇的晚上,就约好只唤对方的名字,而不是叔爷或者家主。只有一种情况下,唐从容会违反这个约定。

    ——唐从容生气了。

    少年家主向来温婉,即使弟子们出了什么差错,也只是淡淡说几句。唐且芳一听这声音里含着的怒气,眼皮不祥地一跳。

    “呵呵,不要太小气,每次看到你这双手,我就想刺点什么上去。现在总算逮住机会,嘿嘿,一点也不疼吧!”唐且芳眨眨眼,“没知觉也有没知觉的好处。比如现在。再比如哪位美丽女子发烧,你连冰块也不用准备,只须用手抚住她的额头,又实用又亲密,这等好事我求也求不来——”

    第一十三章

    话没说完,一道银毫擦着他的面颊而过,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渗出血丝。

    “啧啧。”唐且芳摸了摸脸,“幸亏你现在功力大不如前了,不然我老人家岂不要破相?”

    寒气未除,不能修习花漫雨针,双手失去知觉,暗器的准头和力道也大打折扣,令唐从容心神焦躁。今晨醒来见到手上多了一枚刺青,毫不弱于当面挨了一记耳光——如果不是失去知觉,唐且芳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手上留下这么一道刺青?

    两人从小长大,彼此对彼此的功力火候了如指常,这一针顶多只能阻唐且芳一阻,哪知唐且芳毫不闪避,受了这一针。唐从容的心头微微一动,第二枚针扣在指尖,射不出去。

    唐且芳知道这一针让他消了不少气,“从容。”

    这一声唤得正经肃穆,唐从容不由抬起头来,唐且芳望着他温婉眉目,心底里不知何处忽然轻轻一软,叹了口气,道:“给我三个月,炼成天香。”

    唐从容一震,几代人都没有炼成的天香,三个月怎么能炼出来?

    “其实我爹死前已经差不多掌握了毒方,只是,我一直不愿炼罢了。”唐且芳望着他微微一笑,“你放心,唐门不会垮在你手里。你别再急着练花漫雨针,先想办法把寒气化去……就算最终化不去,唐门还有天香。”

    唐且芳向来是散淡夸张的,难得有这样认真正经的时刻。

    这样的唐且芳让唐从容想起小时候,他苦练花漫雨针不成,都是这位小叔爷在旁边安慰:“放心,你练不成,还有我。我的天香也是顶厉害的。”

    稚气的童音还在耳畔,当年的话竟一语成谶。

    “既然掌握了毒方,为什么你一直不把天香炼出来?”

    “我以为你聪明绝顶,必然练得成花漫雨针嘛!那天香有没有也就无所谓啦。”唐且芳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尚未梳起的头发垂在颊边,原本温婉的面容更加显得秀气,忽然道:“从容,快点娶妻。”

    “唔?”

    “生个女儿,过继给我。”

    “——我的女儿是你的重孙女,怎么能过继给你?”

    “那无所谓,我喜欢就好。”

    他说话的神情异样温柔——果然是个很疼孩子的人,将来会是个好父亲吧?唐从容微微叹了口气,“你不必拘泥门户,江湖中或许没有辈分合适的,还有朝廷的人,或者是农是商,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娶进来。”

    唐且芳笑了笑,“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我要看到了喜欢的,还会客气吗?”

    要吸纳一名青城弟子到昆字十三骑里的事,果然一提出来就遭到了长老们的反对。虽然有唐且芳从旁周旋,却仍于事无补,主司传功的唐玉常更是毫不客气地拍案而起,大声道:“唐门武功,传内不传外,传媳不传女。连唐门嫡亲的女儿都不能修习本门暗器毒药,一个青城派的外人,怎么能掺合进来?祖宗开派一百五十多年,这种事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家主有精神在这里翻老祖宗的规矩,还不如多花点工夫把花漫雨针练成,也好告慰先祖的在天之灵!”

    第一十四章

    这话说得很严厉,也说出了大多数长老的心思。

    唐从容坐在首席,拢着紫金手炉,左手上的荷花刺青娇艳欲滴,他的目光从唐玉常身上挪开,在周围环顾了一圈,淡淡问:“还有人是这个意思吗?”

    “家主,此事还是暂缓再议吧。”说话的是唐玉哲,他是唐从容的近支伯父,“眼下家主最紧要的,便是修习花漫雨针,其他事务,都有长老会分担。家主,请三思。”

    这是很婉转的说法,意思仍然一样。

    唐且芳微微一皱眉,知道此事再坚持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唐从容开口道:“各位都是我的叔伯前辈,对老祖宗的规矩,自然比我清楚。唐门家规第二十三条是什么?”

    唐门家规第二十三条是说当家主令与长老会起冲突时,以家主令为尊。唐且芳暗地里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子糊涂了,你尚不是正式家主,哪里有资格颁家主令?

    果然唐玉常站起来道:“那么敢问家主可曾射下雪屏鹤?”

    所谓雪屏鹤,是指雪白屏风上绣着二十八只白鹤。屏风是白的,鹤也是白的,纵使屏风摆在眼前,也很难看清那些鹤的模样,远远望去更是一片雪白。若在十丈之外,用二十支花漫雨针,穿透二十八只白鹤的眼睛,唐门无上绝学才算修成,才可以正式接任家主之位,统领整个唐门。

    唐从容是独子,接任时年纪又小,尚未练成花漫雨针,并没有射过雪屏鹤。众人也没有苛求这一点,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地提出来,还是第一次。

    “那么,”接到挑衅的少年家主淡淡开口,“摆雪屏。”

    唐且芳蓦然一掀眉,有把这几个字塞回唐从容嘴巴的冲动。他在一个月前走火入魔,凭那双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根本掌握不了相应的方向和力道。

    “你疯了!”唐且芳低低地道。

    唐从容淡淡一笑,片刻,雪屏已摆在司功房中的院子里。

    院子极开阔,是平是唐门子弟们练武的场所。雪屏摆在十丈外,任谁看上去,都只是一面白茫茫的屏风。要在这片空白上,找出二十八只鹤眼,再用二十支针穿透,怎么听都是神迹。

    唐从容的手垂在袖子里,初春的太阳下,他仍然穿着狐裘。风吹得柔软狐毛轻轻拂动,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雪白的屏风。

    无数只眼睛盯着他的手。

    他的手洁白修长,冰晶一样美丽,那枚刺青更是娇艳欲滴。

    这样的手能使出神话般的花漫雨针吗?

    唐且芳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不忍心再看下去,为了云罗障,为了真正的家主的权力,唐从容已把一切都压了上去。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赌局。一个走火入魔的人怎么可能射中雪屏鹤?

    眼角似有亮光一闪,唐且芳惊异地看到唐从容垂在袖中的左手焕发起一层冰晶似的光芒,这光芒令那枚刺青如同活了似的波动一下,转瞬又消失。

    第一十五章

    便在这时,二十支花漫雨针出手。麒 麟小说 www。70 shubao2。com

    冰晶的针芒看起来像是一阵细雨。

    太阳下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二十支长针钉入屏风布纹,发出“嘶”的一声轻响。

    长老院八名辈分最高的长老上前查看,唐且芳自然在其中,他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上前,蓦然眼睛一亮。

    一根针钉在鹤眼上!

    两根针钉在鹤眼上!

    三根针钉在鹤眼上!

    四根针钉在鹤眼上!

    ……

    二十根针,全钉在了鹤眼上!

    八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运起十二倍的目力去找剩下的八只鹤眼。

    二十支针不过是表相,剩下的八针才是花漫雨针的真正杀招——这八支针要靠内力凝成一线,洞穿鹤眼,无形无影,神出鬼没,无可阻挡。

    有一只鹤眼上洞穿了一个小小窟隆,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直到找到了第八只这样的小窟隆,长老们才吁出一口长气,躬身向唐从容道:“恭喜家主,贺喜家主,雪屏鹤已破,家主天纵奇才,大功告成。”

    周围的弟子们都拜服,“家主天纵奇才,大功告成。”

    “你成了?!”唐且芳不敢相信地握住唐从容的肩膀,激动地摇晃,“小子你成啦!天哪,你在变戏法吗?你居然练成了?!”

    剧烈的摇晃让唐从容微微闭了闭眼,靠得这样近,唐且芳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他的脸色差极了,肌肤几乎要变成手背皮肤一样的冰晶色。他的眼睛一闭上,仿佛就没有力量再睁开,“帮我。”唐从容低低地吐出这两个字。

    唐且芳心头一凛,握着他肩上的手放在他的背心,一股内力绵绵传到他体内,真气所行之处,像一团棉花絮,没有一点着力处。唐且芳大吃一惊,唐从容的体内竟像是空了!

    空了!什么都没有!

    唐从容借着这一线真气睁开眼,环顾四周,淡淡问:“那么,现在可以颁家主令了吗?”

    众人齐声道:“听凭家主吩咐。”

    “好。”唐从容在阳光下精神微微一振,“一个月后,青城派弟子月深蓝入昆字十三骑修习武艺,为时三年。司功房传功领主与各弟子皆应悉心接纳,若有欺凌排外者,家法处置。”

    “尊家主令。”

    那么多人的声音汇在一起,恢宏壮大,这声音仿佛震得唐从容头脑微微一晕,他低声向唐且芳道:“走。”

    唐且芳同他回去,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身形将另一只抵住他背心的手遮住。旁人看起来是祖叔公亲热地揽着家主的肩——祖叔公向来和家主亲近,家主练成神功,祖叔公也很高兴吧?

    没能到达听水榭,唐从容的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唐且芳心里一沉,唐从容这副样子万万不能让长老会或是其他弟子看到,这条走廊随时有人走动,而无论拂晓轩或者听水榭都太远了。

    第一十六章

    春光正好,连绵的屋宇在淡淡阳光下一直延伸到远处,唐且芳心头一动,将唐从容带近左首一座院落里。麒 麟小说 www。70 shubao2。com

    寂静无人,唯有风吹过花木的声响,这是前家主一位小妾住过的地方,她后尽在庭院中,传说这里夜夜有鬼哭,庭院一直空寂,没有人敢住进来。只有下人维持四时洒扫,平时少有人来。

    这也是唐且芳遇见唐从容的地方。

    唐从容双眼合上,宛如熟睡。唐且芳将他放床上,真气毫不停歇地渡过去,却没有在他体内激起任何一丝反应。他的肌肤渐渐冷下来。

    怎么会这样?

    唐从容怎么突然练成了花漫雨针?怎么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谁也不能给他答案,唐从容沉睡如死。

    这个时候最好是把门中几个老头子叫来,一起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赶紧请来大夫……然而唐从容刚射了雪屏鹤,昏睡的消息一传开,家主令便要失效。

    唐且芳心头毕毕直跳,这个时候,除了不停地输入真气,不断地试探唐从容鼻间的微弱呼吸,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

    庭院寂寂,人声隔着重重门户传过来,院子里有鸟在叫,然而这一切都那么远,那么远。

    唐且芳额角沁出冷汗,看着这乌木雕檐,这白玉围柱,忽啦啦时光在倒流,唐从容的面庞恍惚变成当年那个七岁的小男孩。

    那年他十岁,那天是晚上,刚跟父亲吵了一架,无意中跑进了这所院子。淡淡星光下,院子里有个小男孩伫立不动,指尖有流光一抹,是一根极细的针。

    小男孩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僵立着,一动也不动。

    他终于看腻了,拍了拍他的肩,“喂——”那时方觉出不对劲,小男孩子的肩膀冷得像块冰——此刻虽然是冬天,但是人的肉身怎会冷到这个程度。

    小男孩应手而倒,身体僵直,手臂乌青,脸色雪白。

    事情如此诡异,且芳蓦然想起有关于这个院子闹鬼的种种传言,恐惧在那个时候如水一样漫了过来,几乎忍不住夺门而逃,然而目光落到那张小脸上,最终蹲了下来。

    颤巍巍地将手指探他的鼻间——呼,还好,有呼吸。

    且芳将他抱进屋子里,用自己才学了不久的内息为他推宫活血,掌心抵住他的背心,将真气渡过去。

    时光在两人身上流过,当年顽劣的少年长成俊美的男子,偷练花漫雨针的小男孩子成为唐门家主。

    然而今天,这十二年好像只是一场幻梦,唐且芳仍是那个不知所措的少年,唐从容仍然是那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昏倒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他。真气绵绵渡过去,如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夜。如果想聊天,只需要穿过几重游廊院落便可找到对方。如果想去看某处风景,对方是第一个考虑的游伴。如果有什么事,对方是第一个想告诉的人。醉酒的时候,会要求对方留下来照顾自己——醉酒之后的胡话、失态,只有对方看见是没有关系的。

    第一十七章

    这么多年,时间漫长得浸入骨髓,让人相信这样的状态一生一世也不会改变。麒 麟小说 www。70 shubao2。com

    可是这个人忽然躺在床上,肌肤冰冷,沉睡不醒。再叫他的名字也不会回答,再在他手上刺一枚刺青,他也不会生气。

    ——他会醒来吗?

    能醒来吗?

    这个在十二年来与自己的生命并生并长的人,难道竟有可能会离开?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两个人会一直在一起,如此天经地义。然而此时此刻,一丝彻骨的冷意从血液里渗透出来,唐且芳蓦然打了个寒颤。

    “从容,从容,”他不敢收回停在唐从容背心的右手,左手轻轻颤抖,整个人被这个可怕的念头摧得失去方寸,眼眸紧胀酸涩,声音变得低哑,“你醒来,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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