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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寒月映蝶

正文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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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意留下吗?」

    她漫无光彩的眸子激起淡淡的讶然。

    「如果妳需要的是有人关心的感觉,我能给,累了、倦了,我便收留,唐家的大门,永远为妳而开;当妳想离开时,也用不着跟我说什么,只要让我心里有个底便成。」

    可,他又为何愿意如此待她?严格说来,他们甚至还称不上认识,不是吗?那么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说出这些话?

    「唐……」她轻轻吐出话语。

    心底有道小小的声音在吶喊。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是他!

    尽管已九成九笃定是他,她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但愿他不是唐逸幽。

    不愿去探索原因,总之,这一刻,她是打心底排斥她将结束他生命这件事。

    「我还没告诉妳,我的名字是不是?」真是胡涂!他轻敲了下脑袋。「我姓唐,唐逸幽,飘逸的逸,思古幽情的幽。」

    没错,是他!

    最后一丝期待幻灭,一切早已注定。

    「妳呢?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再负伤吗?」问这些,只是基于关心的立场,不论她有多么复杂的背景,在决定将沧桑的她放入心上时,她的事便等于是他的,他亦不再有后悔的余地。

    有什么好说的呢?杀手不杀人还能做什么?既是杀人,会负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她在心中悠悠地想。

    看出她没有回答的意愿,他也不以为意。「别误会,我无意打探什么,妳不愿说,谁也不能勉强妳,但妳至少让我知道该如何称呼妳。」

    「映蝶,姓谷。」不假思索的,她道。

    「谷映蝶——」他玩味着。「好美的名字。」

    为何道出这个名字?短瞬间,她亦迷惘。

    这个名字,在她的生命中已岑寂许久,久到她几乎要遗忘,可,它终究没完全湮没在岁月洪流中。无形之中,她已将对人性温情的渴求寄托于这个名字,而「寒月」这个称号,只是一个冰冷而失去人性的代名词,潜意识里,她不希望由他口中喊出。

    这般复杂的心思,她已无法去厘清。

    剎那间,她断然决定——

    「我留。」

    「什么?」几时又冒出这一句?

    「你要我留,我就留下。」她更完整地补充。

    「妳……妳是说……真的吗?」融入淡淡惊喜的语调,失去了几许平日沈稳。

    她挑眉看着他的表情。「收留来路不明的我,你不害怕?」

    他笑了笑。「我怕什么?」

    是他对人性太有信心了吗?所以对所有的事总是看得美好?

    「怕我来者不善。」她挑衅道。

    「妳是吗?」他沈静地反问她。

    「你知道吗?有时过于善良,未必是件好事,恩将仇报是人类最擅长的戏码。救蛇,会反遭蛇蛰;救虎,会反落虎口,最后换来尸骨无存的下场。我或许不是猛虎,但却有可能是杀人不见血的毒蛇。」

    「难得妳有说笑的兴致。」他没当真,一笑置之。

    「你不信?」

    「妳并没有非伤我不可的理由,不是吗?」

    「未必。」

    她有意作对,唐逸幽也不以为忤。

    「好,那么我问妳,若有机会,妳真的会伤害我吗?」他俯近她,很认真地望着她问。

    「会。」她答得果决,不曾犹豫。

    敢作敢当,她不说违心之论。

    唐逸幽点头,微微退开。「好,那我多少会防着妳。」

    他以为,防就有用吗?当她决定取下他的命时,他是决计躲不掉的。

    她冷笑。「何必这么费事,直接将我丢出大门之外不是更一劳永逸?」

    唐逸幽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叹息道:「如果不是真心想笑,我宁愿看妳冰冷的表情。妳可知妳的笑,道尽了对世间的嘲弄?我看了很心酸。这个人世,真这么令妳失望吗?」

    她心弦一震,匆匆逃开眼,几乎无法面对这样的他。

    逃?她竟然也会逃?寒月呀寒月,妳不是最无畏无惧的吗?妳连死都不怕了,为何面对他,妳却学会了懦弱的逃避?

    他幽邃的眼瞳,写满了暖暖的情感,像是对她的怜惜,头一回,她发现眸光也能撼动人心。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确定了,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演变至今,脱轨的情势已非她所能掌控,她非但没有速战速决,反而留了下来,更料不到,漫天风雪下,唯一的温暖处,竟是有他的地方——

    ※※※

    唐逸幽收留了谷映蝶。

    在这件事上头,唐逸农碍于对兄长的尊重,所以未置一词,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稍掩他极度不以为然的态度。

    打从谷映蝶出现开始,唐逸幽是形影不离地伴在她身侧,对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体贴,事事代她想得周全……

    什么嘛,真搞不懂大哥在想什么,他对这来历不明的女人,实在好到不能再好!这一点,想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语嫣那张沈静柔婉的面容,才会泛起几许的轻愁……

    可大哥呢?在他和谷映蝶形影成双的同时,他会回眸去留意身后那个为他黯然神伤的女子吗?不,他没有!他现在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谷映蝶身上!

    早在大哥救回她时,他心头便有隐忧,本以为她的离去,能让他们回到原有的平静生活,没想到……他恐怕是放心得太早了,事情演变到这样的地步,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虽然谁都没说破,但都心照不宣。

    他好想拂去语嫣眼中的忧伤,但是……语嫣需要的不是他,他空有一腔怜惜,也只能化诸声声无奈的叹息。

    她总是这么的让人心疼,明明谷映蝶的存在伤害了她,然而善良如她,却还对她强颜欢笑。

    傻语嫣呵!她见鬼的干么要这么善解人意呀?人家又未必领情。

    他真的不明白,像语嫣这么好的女孩,大哥为何不要?反而将心思放在一个性情冷沈的女人身上,他不信大哥会看不出来这名女子并不单纯,就怕她来者不善,别有所图,将她留下,早晚会出问题。

    坦白讲,这女人是他见过最嚣张的客人,她的淡漠冷然,可不因寄人篱下而有所改变,看在唐逸农眼里,那叫「目中无人」!

    一连串加总下来,对她的成见堆得比山还高,他实在给不了她多好看的脸色,反正她也不像个客人,他何必非得有主人的风范?

    每想到这些,心情就好不了。

    难得天气放晴,气候稍微回暖,本想到外头走走,岂料,才一出来,便见着不远处园子里的谷映蝶。

    他闷闷咕哝了几声,想也没想就掉转方向。他宁可回屋子里闷到发霉!

    他是怎么样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行为失礼,反正这女人视若无睹的工夫也很高竿,打招呼这种事就免了﹗

    转身的同时,正好和唐逸幽错身而过,他很敷衍地点了个头便进屋去。

    看了看弟弟消逝的身影,又看了看前方文风不动的谷映蝶,唐逸幽无声一叹。

    来到她身后,他柔唤道:「蝶儿。」

    「嗯?」哼应声似有若无。

    「想到外头走走吗?」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唐逸幽也没等她回答,将预先取来的披风覆在她身上,与她由后门一道出去。

    走了一段路,他徐缓地打破彼此的沉默。「逸农就是这样,别见怪。」

    此言一出,她微感讶异地扬眉看他。

    他苦笑。「妳以为我看不出来?逸农对妳并不友善,我希望妳别放在心上,我们兄弟的感情虽然很好,但观念上总有些微差距,有些事,很难取得共识,我知道他的出发点全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无法理解我的想法罢了。」

    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带她出来散心的吗?

    原来,他细腻的心思,早将一切看在眼里,知晓唐逸农对她的排斥。

    「没必要说这些,我什么都不是,我的感受不必去在乎。」

    「别说妳不是真心想说的话。」她明知道不是这样,何苦说这些话让他难受呢?

    谷映蝶执意不看他,闷着声不搭腔。

    是的,她知道。她一直很清楚唐逸幽是真心待她好,从没有人对她这么用心过,为什么是他?

    多讽刺啊!他全心全意呵护她,她却一心一意想置他于死地。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温柔多情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属于他的温热气息淡淡拂过雪颈。

    「没有。」她别开脸,声音不带情绪起伏。

    唐逸幽低低一叹。

    她一定不知道,这样的她有多让他心疼。她不是没有喜怒哀乐,而是将内心最真实的感觉强压在心灵深处,强迫自己无悲无喜,久而久之,便以为自己真已无心无情。

    他想伐回真实的谷映蝶,一个会哭会笑、会有人性温暖的谷映蝶!

    牵起她的手,与她融入人来人往的市集,未加留意掌中的柔荑在那一剎那曾不经意地一颤。

    多温存的举动,他的掌,是她握过最暖的。

    在那遥远泛黄的记忆中,一双小小的手,总是被牵着、握着,就像已被放在心头珍宠……她怎会忘记呢?逼她将一切封锁的,是取而代之的片片血腥……那殷红的梦魇太可怕,她今生再也不愿忆起。

    唐逸幽察觉到掌中柔荑不寻常的冰凉,关切地偏过头看她。「怎么了,蝶儿?不舒服吗?」

    她无意识地摇头,再摇头。

    「若真身子不适就别勉强,知道吗?」唐逸幽将她小手握得更紧,传递着温暖与关怀。

    她的手,不若寻常女子的温润,许是长年习武,执剑的手并不细柔,反倒是唐逸幽修长完美的手较她柔暖许多,透露着优雅的书生气质。

    同样是一双手,为何他掌心的温暖,会这么令她眷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脑中突然浮起这句话,她终于知晓,为何这两行再简单不过的句子,却能感动千千万万人。

    是啊!多单纯的一句话,多单纯的一个举动,却莫名的令她……

    道道血影再次飞掠脑际,与眼前的唐逸幽重迭……呵!多可悲呀,这一回,居然也是以血腥为终结,他与她,注定有一个人会是错误的存在。

    只是,他的千般温存却又是这么地迷惑她——

    唐逸幽顿住步伐,将她的思绪拉回,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约三步之前,有个衣多褴褛的孩童,那孩子看来最多也不过十岁,身上多处脏污,狼狈至极地向人行乞。

    市集中,人潮来来去去,无人为他伫足,若有,也是去去嫌恶的一眼,没人愿意施他分文。

    她回头看向唐逸幽。

    他想干什么?同情心又泛滥了?

    映蝶发现,不知打几时起,她也能多少猜出他的心思,开始了解起他来。

    小乞儿见他正注视他,赶忙上前去拚命哀求。「这位大爷,您行行好,小的已经好几大没吃东西了,您慈悲为怀,施舍小的一口饭吃,小的感激不尽,小的给你磕头……」说着、说着,人就要往地面跪去。

    「万万不可!」唐逸幽分毫不差地扣住他的身子。「人生在世,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我既有余力,又怎会推辞。」

    他取出荷包,将一半的银两给了小乞儿,约有数十两,够他大半个月不愁衣食了,如果他够勤快,能够好好运用这些银两做个小买卖,往后的生活将不是问题。

    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小乞儿看傻了眼。「这……」

    「拿去呀,发什么呆?」他轻声催促。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他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人!一激动,眼看又要下跪。

    「别这样。」唐逸幽再一次适时阻止了他。「不过是顺水人情,你行此大礼,反倒是折煞我了。」

    「那……那……往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

    唐逸幽摇摇头。「小事一桩,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只要你能好好运用这些银两,让生活安定下来,别再对人卑躬屈膝、折损自身的傲骨就成了。」

    「是、是,我一定谨记。」小乞儿连声道。

    「那就好。」他将手伸向冷眼旁观的映蝶。「我们走吧,蝶儿。」

    映蝶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未置一词。

    步行了一小段距离,他转头打量她,轻笑道:「妳的表情和逸农好像。」

    她哼了声充当回答。

    唐逸幽也不以为意,自我调侃地说:「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纨垮子弟,只会致力于挥霍家产,若不是逸农有经商长才,将先人留下的数间药材店管理得极好,恐怕家业早被我给玩掉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是块当商贾的料,虽有精湛的医术,但天性中的淡泊名利,很难以此致富,往往人家以千金答谢他的救命之恩,他还费尽心思地推辞呢!就算推辞不掉,他也是左手进,右手出,全数用来救济贫苦。

    「这么清心寡欲,建议你出家当和尚。」反正他与世无争的恬淡性子也与和尚无异了。

    他失笑。「妳也学会消遣我了?」

    映蝶不是个会说笑的人,看来倒像是认真的,她真这么想吗?

    他敛去笑,专注道:「不,妳错了,蝶儿,我不是圣人,没有妳想的这么无欲无求,是凡人,就有属于凡人所逃不开的爱怨嗔痴,也许,很多事我能看得极淡,但,我也有我放不开的执着,以往不懂在乎,是因为我没遇上足以令我在乎的人事物,一旦遇上了,我也很难潇洒得起来。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与别人无异的凡夫俗子。」

    映蝶瞥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他现在遇上了?懂得何谓在乎了?

    是什么呢?不求名,不求利,笑看世间浮华的他,还有什么值得他去执着?

    不经意的视线,移至他手中无意识把玩的荷包。

    这荷包看来十分精致,不像坊间之物,反倒像是某人精心缝制的……这让她极自然的联想到上回那件披风,同样的独具巧思,但,会是谁呢?

    唐逸幽看出她的疑问,顺手将荷包系回腰间,极自然地回她:「是嫣儿送的,她有一双令人赞叹的巧手。」

    「她对你可真好。」她嗤哼。

    桑语嫣的心事早就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了,就只有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看不出来。

    「是啊,嫣儿是我远房亲戚的独生女儿,因为父母早逝,从很小的时候便住到我家来,我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看着彼此长大的,虽然这当中我曾离家很长一段时日,但深厚的感情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是吗?好一个红粉知己。」连她都没留意,那口吻带了几许平日所没有的尖锐,心细如发的唐逸幽却听出来了。

    他细细审视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道:「别胡思乱想,我将她当妹妹。」

    「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音律微低,听来有几许冷意。

    「没有就好。」他抬手想拂顺她的发,她却冷冷地避了开。

    唐逸幽包容地笑了笑,没放在心上。「我看妳也没什么兴致再逛下去,回家好吗?」

    她没回答,沉默着往回走。

    今天是扬州城一年一度的赶集日,人潮特别多,也特别热闹,来来往往中,偶有轻微的擦撞总是免不了的,唐逸幽被人匆匆忙忙地撞了下,身旁的映蝶依着平素的敏锐特质而玻鹆搜郏瓷湫缘鼐鸵セ啬歉鋈恕?br />

    唐逸幽扣住她的手腕,微摇了下头,这一稍纵,转眼间那人已不见踪影。

    「你——」映蝶不解地看他。

    「钱财只是身外之物,无妨的。」

    这么说来,他早就知道了!

    「钱财你不在乎,那荷包吗?也不心疼?」像嘲弄,又似多了些许弦外之音。

    「嫣儿不会怪我的。」

    敦厚如他,对于别人的心意,他会善加珍惜,但也仅仅于此;至少她看不出这当中掺有什么特别的依恋情愫。否则,他不会任方才那人取去荷包,而那件披风至今也仍在她那儿,他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她皱起眉。「是刚才那个乞儿?」匆匆一瞥,她并没有看清楚。

    唐逸幽叹了口气,点头。

    「为什么?」她真的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一片仁慈却换来这种对待,他何以不怒不恼?

    「方才我能无条件将银子施舍给他,没道理如今不能,虽然方式不同,但我确有成全他的意愿。少了这几两银子,对我并不算什么,但对他而言却重要多了,再说,他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何必与他计较这么多?就像我先前所言,谁都想活得抬头挺胸,没人愿意为了几斗米而折损傲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文钱逼死一名英雄好汉吧!我够幸运,不曾尝过这样的苦,有些人却不同,那孩子一定是苦怕了,所以才会如此,面对这种事,我只会更感到心酸。」很多事,换另一个角度去想,便觉情有可原,也就不会去介怀了。

    这唐逸幽真是慈悲到让人受不了!没见过这样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他也会替天下人找尽借口,然后大大方方地原谅,并且付出他的同情!

    不想去解释为什么,她就是莫名的感到生气。她总算明了,他这个人就算吃了再大的闷亏,也会笑笑的不当一回事,永远只会替人着想。

    还有那个小乞儿更可恨!说什么想报答他,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报答」?

    愣了下,这小乞儿让她想起自己。

    她有资格去指责别人恩将仇报吗?唐逸幽一再救她。而她回报他的又是什么?这样的她,与小乞儿又有何差别?

    不、不!她在想什么?杀手是没有感觉的,她为什么要有罪恶感?

    「妳在生我的气吗?蝶儿?」逸农和嫣儿也会气他,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气他,是因为他对自己太无所谓,他们是心疼地。

    「你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善良给害死!」

    「不会的。」他满足地笑了。「有妳关心我就够了。」

    关心?

    她变了脸色。「谁关心你了!」荒谬!

    「没有吗?」真的是他自作多情?她完全无意?

    无声的叹息在心底响起。

    自从认识她之后,太多不曾有过的感触,她教他一一体会。潇洒的心放不开,恬淡的性情不再平静,烦恼多了,叹息也多了。

    蝶儿可知,拥有的再多,若不包括她,那么他便是一无所有,因为他唯一执着的,只有她;他真正盼的,也只是她一句柔柔暖暖的关怀。

    至于这一份执着,带给他的究竟是希望、是幸福,抑或是另一场未可知的磨难与血泪,他完全没有把握。

    正文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09…3…31 23:25:34 本章字数:8163

    一个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逝。

    谷映蝶仰望明月,心中自问:这一个月以来,她做了什么?

    唐逸幽虽然口里说会防她,但事实上,他却全无防她之心,两人朝夕相处,近在咫尺,别说她有一流的身手,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要想取他的命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她却什么也没做……

    不是不想,而是于心不忍。唐逸幽待她太好,好到全无保留,面对这样的他,她如何下得了手?

    他总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事事代她想得周全。他从不让她冷着、饿着,更不舍得她有丝毫的不顺心,怕她闷,再忙他都会抽空陪她散心……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这种有人嘘寒问暖的日子像是恍如隔世,久到她几乎要忘了冷漠是什么感觉。

    杀手也是人,他真心诚意的对待,她不会没有感觉,从没有人会这么对她,无止无尽的包容,竭尽所能的怜惜,面对她毫不领情的冷漠也不介怀……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只求付出,却从不奢望回报?

    如果他不是那么的好,也许她便不会迟疑不决了吧?

    寒月呀寒月!妳几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

    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在她手中结束,她不曾心软过,任何人的性命对她都是无关紧要的,何以今日面对唐逸幽,她却失了平日的果决?

    这代表什么?他是特别的吗?

    不,不是!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曾拘泥了,又怎会对一条不相干的生命有所留恋,他是死是活根本不关她的事,她既亲手接下任务,便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必须执行到底!

    对,就是这样!别忘了,她是寒月,是无心无情的冷血杀手,区区一个唐逸幽,对她根本不具意义!

    像要证明什么,又像要断绝心头逐渐产生的莫名感受,她冲动地取出一只白色药包,将其中的粉末掺入茶水中,速度快得不让自己有反悔的余地,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冷静下来思考,她就会改变心意,再也下不了手。

    也好,速战速决。她双眼直盯住壶中茶水,在心底说服自己。

    无尘说,杀手不能有感觉,对唐逸幽,她却有了太多无法自主的情绪,一个有了感情的杀手,还配当杀手吗?

    再拖下去,她不知道事情又将复杂到什么地步,她不会再让他迷惑她。她斩断了所有的绮念,一切又将恢复正常,她仍是她,没有变。

    她警告过他的,是他要一意孤行,那么,死在她手里他也只有认了。

    七日散,顾名思义,误中此毒,在七日当中,必会魂归离恨天。目前为止,它并没有解药,也就是说,中了七日散,必死无疑。

    会选择用它,是因为它无色无味,中毒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昏睡状态,七日之期一到,能让人不受折磨,无病无痛的离去。

    如此,已算仁至义尽了吧?

    每日夜里,入睡之前,他固定会来看看她,然后才安心回房就寝,一个月当中,不曾有过例外。

    盯着摇曳的烛火,她思量着,他今日似乎来晚了。

    她心中既矛盾,又挣扎。一方面希望他别来,只要他不来,便能逃过一劫,另一方面,她又知道,就算她放过他,绝命门高手如云,文弱如他,命仍是保不住,与其如此,她倒宁愿用牠的方式,让他安安静静的长眠。

    才刚想着,敲门声已传入耳畔。

    「睡了吗?蝶儿。」

    「还没。」她稳住声调,一贯平淡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他。

    「今天药堂比较忙,抽不出时间回来,妳今天好吗?」

    「嗯。」她淡漠地应了声,不想听他闲话家常,转身倒了杯水给他。

    只要他一沾唇,一切就结束了。

    这些看似平凡却充斥着温馨的对谈、这些日子以来的短暂温情、这道柔柔暖暖的音律、这双轻浅温醉的凝眸……将成过眼烟云。

    不愿承认她已开始后悔,不愿承认那一刻真实涌起的酸楚,压下所有的情绪,她仍是面无表情。

    「谢谢。」唐逸幽接过杯子,回了她一记浅笑。

    杯缘才一沾唇,他突然想起什么,将茶杯放置一旁,由袖口取出一只瓷瓶交给她。

    「这……」她询问地抬眼看他。

    「前几天为妳诊脉,发现妳血气不太通顺,早些时候妳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却不好生调养,以至真气微紊,这对习武之人是一大重创,久而久之,还会损及自身的内力,妳难道不晓得吗?所以我才又想到要替妳配丹药,除了固本培原外,对功力的精进也大有助益。」顿了顿,又加上几句:「看在我这么用心良苦的分上,听我的话,千万记得早晚都要服上一颗,知道吗?」

    她总是学不会善待自己,就算收下,转眼间又会不当一回事的抛诸脑后,看在他眼里,真的好为她心疼。

    映蝶愣愣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傻啦?」他拍拍她失神的小脸。「不许沉默,快点头,说好。」他要听她亲口允诺才能放心。

    「我好不好……重要吗?」恍恍惚惚地,她问出了口。对他而言,她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为何要这么关心她?

    「这什么傻话?当然重要啊!若是不重要,我干么跟妳说这么多?」他像个宠溺孩子的父亲,眼底漾满温柔。「是什么原因,让妳认为自己不重要呢?」

    她重要吗?

    映蝶悲讽地一笑。

    认为她重要的人,早在十四年前就离她而去了,十四年来,没有人能肯定她存在的价值,一名杀手,在作践他人的性命时,又何尝不是在作践自己的命?有谁会说她重要?

    而他,却那么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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