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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

正文 第一部 鹰与凤 第一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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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峻崖城的街道四处张灯结彩,旗帜飞扬。比起联邦郡王公侯们的各色旗帜,黄褐相间中有一只黑色朱雀振翅欲飞的帝国旗帜占据了压倒性的多数。这黄天厚土,一鸣惊人的标志,曾经象征着帝国永治天下,万邦来朝的盛世威严。而如今,在各大选帝侯眼里,它经成了日渐老迈的帝国最后的颜面了。</p>

    街市上行人的眼里,满是麻木庸碌之色,仿佛此次诸侯会盟和不久前的旧帝亡故,新帝登基典礼一般,均是隆重而乏味之事。因为对于大家来说,一切都按部就班,墨守成规。长期主政的皇后奉行古时理学的“严守道,谨从事,志修身”的经典,要求全国上下按照圣贤之道步步前进,整个国家不敢也的确不能有过于激进的变革。故而帝国似乎都如同四处悬挂的前任帝君画像一般,垂垂老矣,言语行动不便,也许最终也只能在病床上等死。</p>

    “可把我累坏了,上次交待那批绸缎还得赶紧置办,晚上的焰火表演也得改地方。真是的,早来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下雨!”一个黑色西服扎着领结的官员微微提起礼帽,赶紧拭去额头的汗水,深陷的眼圈让这个本就精瘦的中年人显得更为老迈。他着急得死死拉住下属的手,也顾不得按照前朝宰相&#25991致远所著《修身论》里官员的行为礼节,在下属面前失了体面。</p>

    “可是阁下,这广南省的绸缎经过先帝万寿殡天礼和当今皇上登基大典,早已所剩无几,广南织造局前日六百里加急,说已加派人手赶制,可还是不够啊!”那属下手早已被掐得麻木,只能半斜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答着。</p>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废话那么多,反正后天会盟大典的时候,一定给我置办清楚咯,要让那些个诸侯们看看,这帝国万邦之主的气势和威严!烟花呢……”</p>

    “真不该叫礼部的人来,拿着鸡毛当令箭,到了衙门里,太后长太后短的,呼来喝去。有他们在这,这体面是有了,可是呢,这政务院里大小官员,哪还有心思研究谈判的事情!”说话的女子一袭西式长裙,但人们一眼便可以看出束腰和笼裙架被去掉了,若是穿在一般东方女孩身上,便是松垮拖沓,极不美观。但此女却生得高挑匀称,微陷的眼眶、深邃的黑瞳、柔和的面庞,配上半长的卷发,有了一种东西杂糅之美。帝国虽西学东渐已有100余年,女性仍保留着大量东方的传统,帝国人以纤弱娇小的女性为美。故前太子妃,当今皇后除出身南方扎马族外,被视为帝国美女之标杆。而国人自然未曾想到,如此娇小玲珑之母,何以生出这般高大的敏宁公主。好在公主继承了母亲标致的五官,加上皇帝本人也生得威武帅气,因此不至于成为宫廷内外的笑柄。不过与有帝国男士第一梦中情人之称的仝书茵相比,敏宁公主多了一份桀骜不驯,少了一些仙气,只能算是普通的漂亮。公主看起来更像一名学者或者教师,而非帝室贵胄。</p>

    “好了,你管他们呢,王侍郎的工作也十分不易啊。毕竟这会盟是国家大事,不体现帝国的威严,那岂不是让诸侯们看扁了?”皇后搀着女儿长长的手臂,示意她到会议厅里去。一路上各种服饰的官僚部属纷纷鞠躬致敬,搞得敏宁十分不自在,她天生不爱微笑,是因为儿时笑出的两颗虎牙和面上深深的酒窝,在她看来极为幼稚可笑。长大后虎牙虽早已换掉,酒窝却故人依在,因此敏宁一直把这种宫廷礼节称为“傻笑礼”。</p>

    皇后虽不算矮小,但在170公分的女儿身边,步调自然极不协调,因此母女两走走停停,才进到了即将举行会盟的峻崖城中心礼堂二楼的侧厅。里面一个40岁上下,方脸浓眉,英武间透着儒雅的男人转头望向她们。</p>

    “先坐下,明方,去把章总管叫来。”皇帝今天没有穿军服,而是穿着非常简单的西服,甚至没有打领结。因为这几天一直在筹备会盟典礼,需要不时视察各处,事必躬亲也是帝国皇室的传统。帝君半生来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多个一子半女,由于生敏宁时皇后已是26岁,恢复后再生育对身体伤害极大,同时西化后废除了一夫多妻,帝君夫妻也就断了再续香火的念想。对于这个喜欢兵法权谋胜于诗&#25991琴画的女儿,他们也不多干涉,甚至干脆把敏宁当儿子看待。从她15岁开始,帝君便带着她出席各种军国会议。这次会盟,也是帝君送给自己女儿的17岁生日礼物——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诸侯的尔虞我诈和外交的纵横捭阖。</p>

    “11日早9点,于东门驿站会见潞国公;10点,于城西飞骏咖啡馆会见岐国公;11点与上述客人共进午餐。……12日早6点于北院宾馆与照国公夫妇用早餐,早8点于礼堂迎接会盟诸侯……”听着章总管行云流水般的介绍,敏宁早已忘记了开头要干什么,只听得一个个的会见和会谈。她知道,前面单独迎接或者会见的三个大公,是与帝国关系最密切的三家诸侯,加上帝君兼任的维国公,帝国便在联邦拥有七大选帝侯中的4票,而严守中立的诺国公即使反对帝君的意见,也无法形成压倒优势。另外两家普国公和森国公虽然和帝国存在严重敌意,但他们本身也龃龉不断,如果帝国不对他们过分威逼,他们两家就不会形成合力。</p>

    “父皇,各位大人,我这里接到了祖皓哥的信,里面有些话我看还是比较可行的,至少能为帝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敏宁趁行程宣读完毕,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时便抢过了话头。这个祖皓,是太后一系的侄孙,由于父母早逝,被当时的皇太子,也就是现任帝君唐铭铮收养。敏宁喜欢读史书兵书,便是这个表哥所赐。常年朝夕相处对他也是言听计从,这次会盟的情况,她也和祖皓详细说明,以求在南方带兵的他提供建议。</p>

    “也好,皓儿虽年少气盛,却多有真知灼见,我们不妨听听。”帝君平时也经常以军国大事考察祖皓的策论,他认为空谈道德的经书于国策无意,不如以东西兵法政论为指导。</p>

    “祖皓哥说,此次诸侯会盟,各怀鬼胎;且普、森两国均视永泰省为俎上鱼肉,皆在边境陈重兵待机发难。”帝国及诸侯国多信公教,教义多推崇心学,重修身坐忘。而百年前西学东渐,部分教士在其影响下逐渐世俗化,主张减少繁&#25991缛节,减轻礼教束缚。一时间在北方工商业发达地区信众广泛,在帝国弹压下,北方各国纷纷起兵反抗。经30年拉锯往复,无论北方联盟还是帝国都无法获得压倒优势,最终诸侯和帝国签订“王政复古”条约,恢复旧时代选举天子的选帝侯制度,规定潞、岐、照、维、诺、森、普七大公为七大选帝侯,帝君由选王会产生。此后原来的皇后,即现在的皇太后,曾依靠联姻和结盟笼络了潞、岐、照三个信奉旧教的大公,又通过诺国公与其姻亲雷国国王结盟,确立了联邦中盟主的地位。但与帝国为敌的普、森两大公表面上屈于压力奉帝国为共主,但暗地里却派遣谍报人员渗入帝国控制的新教区,即永泰地区。一时间永泰人独立之声高涨,新旧教徒也冲突不断。而帝国朝野均不愿放永泰地区,因为它不但是北方棉麻织业的中心,也是帝国楔入北方的战略要地,放弃它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放弃北方。</p>

    “他还说,现在南方的浩瀚国正在和鲁尼亚、帕尔斯交战,无暇顾及其北部领土,若帝国能全力南征,不出两年时间,可夺占博尼亚、阳丹两地,扩大我国的出海口。”</p>

    “皓公子倒是有些谋略,若他真想建功立业,倒可以调其所部北上符城,准备防御普、森两国的进攻。”政务院总理候博熙从帝君还是太子时就辅佐帝君,可以说是老练而沉稳的元老。“据说普、森两国准备合推一个所谓公投案,让当地人自主决定归属。”他补充道。</p>

    “可是,他们根本不会得逞的,永泰还在我们治下,选举的结果完全在可控的范围内。”陆军大臣王睿虽是中年,却以强硬闻名。</p>

    “没错,但无论公投是否举行,结果如何,都将成为两国进攻永泰省的借口。到那时,还是免不了一战的。”总理放下烟斗,看着帝君不紧不慢地说。</p>

    “那好啊,皓公子乃是少年英雄,年仅20便&#25991韬武略。可堪帅才。这次战端若起,正是历练的好时机。陛下啊,以臣之见,可寻一员稳重的老将统领三军,让皓公子得以施展拳脚……”王睿看战争不可避免,便滔滔不绝起来。</p>

    他们知道表哥很受父皇喜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但北上交战,并非他的本意,只是这些重臣似乎早为这次会盟定下了基调,只能尽量争取表达意见吧。敏宁心想,这个事情她曾经和祖皓讨论过,虽然看起来是一招臭棋,还会让人看到帝国主动示弱,但却是牺牲一个棋子,使得满盘皆活的举动。</p>

    “恩,各位言之有理,普、森两国狼子野心,早就有不臣之举,这次会盟算是先礼后兵。我已命各省调集军队,编练新军,若是两国发难,我国不会猝不及防。对了,宁儿,皓儿的信中还写了些什么?”帝君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敏宁把话说完,即使是出于对女儿的尊重。</p>

    “父皇,各位大人,我认为祖皓之计可行。”敏宁没有直接说信的内容,却给出了这个回答。“首先南方浩瀚国驻军薄弱,其苏丹已有放弃部分领土的意图,此时机可谓千载难逢。另外如果我方集中力量防守永泰省,虽必能守住,但帝国与森国宗主兰国边境线漫长,森国公初任兰国王,开战兰国必然干涉,到时我方势必处处设防焦头烂额。普国兵强,兰国兵多,若两国联手,则我国大部分力量受战争牵制。前朝为保国家,多年对外用兵,百姓早已不堪重负。且我国有海无防,商船时常遭遇南海海盗袭扰,建立海军势在必行,如何用最少的钱办起这一大摊子事,的确不易啊。”敏宁公主曾见祖皓望海而叹,祖皓认为国家富强不能靠掌握土地和特权的贵族为国奉献,因为他们只会利用自己的权力获取超额的利润;海上贸易虽是西方富强之本,但帝国为陆上复杂的形势所困,一直无法发展海军,海洋贸易十分脆弱,以此开源自然无从谈起。</p>

    “或者说就是一个结论,我国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发展海上力量,这就需要我们在陆上尽可能地减少花费。而保住永泰需要的开销实在太大,如果我国被这个泥潭拖住,可能永无翻身之日。”一直以来,可以和任意一个西洋强国抗衡的新式陆军,是帝国上下的骄傲,只是很少有人考虑过,保持这样一份骄傲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p>

    “那公主的意思是,我们放弃永泰?”候博熙笑了,感觉在听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的戏言一般。</p>

    “没错,有些人想要,那就给他们吧。”敏宁没把这种嘲笑当一回事。</p>

    “公主说得轻巧,可不知我们这辈人当年创业的艰苦哦。”王睿似乎认为敏宁太过天真。“这些人可不是我们让他们点什么,他们就会善罢甘休的。”</p>

    “当然不是,这永泰是块肥肉。可是现在狼多肉少,都想吃,只能先把别的狼打趴下了,才敢过去吧?”敏宁见众臣和父皇沉默不语,却没有终止话题或是让自己离开的意思,猜测他们可能在心里衡量这个提议,“或者说,如果我们把永泰给对了人,它便不是肥肉,而是烫手的山芋。”</p>

    “我明白了,宁儿的意思是,把它交给跟我们亲近的三国,让他们先去消耗普、森两国?”帝君知道这是二虎竞食之计。</p>

    “父皇,女儿认为,给兰国最为合适。”</p>

    “什么!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不知谁叫道。</p>

    “非也,首先兰国王兼任森国公,同为联邦成员,永泰又正好夹在其国土之间,他们必垂涎三尺。其次,若交给普国,则普国获得南下的绝佳通道,只要他们联合兰国,东西对进,便可将我国逐出联邦,而独享霸权。”普国是完全有这个实力的,他们自50年前从兰国独立以来,两代普国公一直大力扩军备战,同时斥巨资从西洋引进轻重工业,一时间原本贫穷荒凉的普国,工厂林立,源源不断出口的优质工业品,反过来给普国提供了充足的军费。这个人口仅700万,面积不足帝国四分之一的国家,居然拥有10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普王廉巍表面上谨慎低调,实则暗地里一直摩拳擦掌,对周边虎视眈眈。只要普国能打败帝国并使帝国屈服,则自己必将成为联邦盟主,建立新的帝国。</p>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普、兰两国自相残杀。而后我们坐收渔利。”敏宁补充道。</p>

    “呵呵呵,公主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思考军国大事,实属难能可贵啊。然依老臣之见,若要普、兰两国交兵,却是难事。首先两国均与我为敌,为何会听任我国摆布?其次普国实力较强,廉氏诡计多端,恐怕这兰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吧?”总理依旧认为敏宁或者说祖皓的计划荒谬可笑。</p>

    “总理大人所言不差,然横看成岭侧成峰,世事万物从不同角度分析,也自然有不同的结论。首先两国虽均对我国不甚友好,但普、兰两国仇怨更甚。当年普国公趁兰国国君去世,贵族忙于争位之际独立,使兰国失去了北方最佳的出海口,兰国人至今恼怒不已。因此他们对普国也是时刻警惕。两国交战是迟早的事情,但我们要做的,却是如何在这之前损失最小,得到最多。”敏宁深知一个被困陆地的国家的无奈,无论帝国,普国还是兰国,都渴望获得更多更好的出海口,与世界沟通,发展贸易。“此外,普国虽小而强,兰国和我国虽大而弱,普国自然不会把两国放在眼里,谁挡了它的路,它就要先搬开谁。那么,由帝国去出这个头,而让兰国坐收渔利确实不妥。若永泰让与兰国,普国虽不悦,但兰国军力在我之下,如果我方给予普国充足的时间,他们定会先打垮兰国,这也对我甚为有利。”</p>

    “那么如果兰国拿了地反过来攻打我们呢?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而且,我们如何让两家相信,帝国对北方没有任何企图?”王睿对此策最大的顾虑便是毫无信义可言的兰国。</p>

    “兰国也害怕自己大军在南线和我们胶着,最后普国趁虚而入的。这两国的计划都是先将我国赶出北方,而后自己完成对北方的控制后才有可能南下。我们退出北方也并不会帮助他们完成统一北方的大业,占领博尼亚、阳丹,稳定中南半岛的形势后,只要诱使他们做出误判,误以为我们将会西进占据富庶的沧海、永安等省,继续统一西方,则两国必然全力相搏。”敏宁在听祖皓讲述这个计划的时候,知道这是招险棋,因为涉及情报和战略欺骗,牵扯太广,需要极为谨慎。但这也是帝国能否扭转乾坤的最后一战了,如果不冒一点险的话,技术和制度落后的帝国必然会被北方兴起的强权所取代。</p>

    “看来有两个选择摆在我唐铭铮面前,要么带领国家走向复兴;要么陪着她湮灭在历史之中,责任重大啊。”如此老气横秋的话,怎么也不向出自前几天还意气风发的皇帝之口。但他明白,自己和这个有着200年传统的帝国,在一次次遭遇失败,一次次丧师失地后,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风雨飘摇的旧楼,能在他母亲手里得以维持,自己又怎敢坐视其灭亡呢?虽然从这句话里听不出帝君对候博熙和敏宁或保守或激进的方案有任何倾向性,但不甘做守成之君似乎成了他即位以来甚至之前就已立下的志向。可是,怎么办呢?</p>

    “你们先退下吧。”屏退众人,只剩下帝君和自己的独生女,皇后知道自己说不上什么,只是默默坐在会议厅边上的一个座位,慢慢品着为明天会盟准备的芷江白渊茶。</p>

    “宁儿的计划实在太冒险了,万一有个疏漏,我国丢掉永泰,就成定局了……一定要确保帝国的利益啊!”帝君的食指轻敲着玻璃桌面,似乎想掩饰自己的紧张,或者说,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说服自己去冒这个险。</p>

    “我知道,失去永远比得到要难以接受,但有的时候得到意味着终结,而失去意味着开始。如果我们墨守成规,丢掉永泰省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我们的国家在一天天弱下去,一天天落后下去,不配为弱者拥有的东西,终究是要离去的。父皇要变法图强,但没有东方的长治久安,一切都将归于梦幻。”敏宁抚着头发,她知道这些话很残忍,但事实就是事实,妄自托大,故意无视的话,最终会被历史所抛弃。</p>

    “这件事我相信祖皓的判断,这个险我们必须冒!而且南方必须和浩瀚国开战,否则浩瀚国缓过劲来,势必再次以博尼亚和阳丹为跳板进攻我国南方。此外,南方战事一起,联邦诸侯会判定帝国注意力在于收复失地而非逐鹿中原。”这对于敏宁不是什么陌生的计划,她平时和祖皓在地图上反复推敲,综合历史和时政各方面资料,最后得出了上述判断。</p>

    “好啦,想说服大臣们倒是不难,照你这么说这永泰想丢也得丢,不想丢也得丢了?太后那边可不好交待啊。”帝君的话不无道理,因为当年北方强国诺伦趁帝国内乱攻入北部,以3万对5万击败帝国军,占领永泰省。时为皇后的祖曼太后主政,宣布变卖皇宫部分器具充作军费,并立下“宁可变卖最后一条裙子也不会让出永泰”的誓言。最终重组的帝国军击溃了诺伦人,帝国得以维持。因此要说服太后同意放弃永泰省,的确十分困难。</p>

    “祖母那边先不要告知,祖皓哥说如果父皇能同意他的计划,他有把握说服太后。但我们这边下决心一定要快,明天一天的迎接工作是最关键的。”敏宁看了看信,边翻页边对帝君说。</p>

    “明天?照你这么说这个行程表要作废了。”帝君拿出随身的记事本,命人取来水笔,遇事记录备忘是他的习惯。“明天要尽快去见兰国王,就是森国公吧?”</p>

    “没错,而且我们一定要低姿态,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求他们。父皇一直都是以谨慎低调,不愿生事的姿态处理事务,加上诸侯认为帝国早已日薄西山,因此我们突然服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唐铭铮写下“兰国”二字后,水笔突然轻轻一提,左手合上本子,没有再记录女儿下面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样兵行险招的密谋,在成功之前最好不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哪怕是躺在这个只有自己才有权涉猎的私密角落……</p>

    11日清早,迎接潞国公的官员告知这位帝君的表叔,帝君昨日劳累过度,需要调养,明日会盟大典方可勉强出席。所有原本计划的活动取消,诸侯们也难得清闲,便在这东西杂糅,风格独特的小城中各自休息或游览,也为明天的会议养精蓄锐。</p>

    兰国王,也就是森国公是早晨10点到达峻崖城。按照礼节,到访的诸侯都会先在城外的驿站稍事休息,和迎接的官员会面,以示对主人的尊重。但森国公敖古没有料到的是,原本打算只是下车打个照面,却被迎接的官员请进驿站的会客室,说有重要人物希望拜会。</p>

    “啊,敖兄别来无恙啊,这兰国事务繁忙,敖兄即位后,都没再过来和兄弟们聚聚了?”帝君作为太子在官场历练多年,面对一个和自己往来不多的人,也能表现得如同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p>

    “呵呵,唐兄登极大典,弟本心向往之,无奈初为国君,百事待举,时至今日才登门拜访,惭愧啊惭愧。”虽说和约签订之时各诸侯口头约定君主之间以兄弟相称,但帝国毕竟是共主,皇帝对一个诸侯称兄道弟,的确让敖古颇为吃惊。兰国王也跟着客套一番,其实兰国一直对联邦采取观望的态度,和帝国之间虽有西部领土纷争但不敢轻启战端,唯恐被联邦诸侯视为外族侵略者。敖古为森国公时,秉承祖上传统,不参与帝国内部纷争,拥兵自重。即位10余年后,恰逢兰国国王死后无男嗣,娶兰国公主为妻的敖古便成了兰国贵族拉拢的对象。他本身虽然权力有限,但身兼兰国王和森国公的双重身份,可以使得兰国能够名正言顺地干预联邦政治。而占据联邦各国富饶发达的土地,一直是身为异族的兰国人梦寐以求的事情。</p>

    “容小弟介绍,这位是兰国的公爵苏林芳苏大人,也是国务宰相,弟初来乍到,兰国大小事务,还是多亏苏卿辅佐啊。”敖古一手轻拍苏林芳的左肩,一手平放,在帝君面前划过。</p>

    兰国国君虽也是贵族推选,但君王只享有主权,治权则落在贵族组成的议会手里,而议会的首领正是国务宰相。这就是说,兰国真正掌权的,还是这个和父皇年纪相仿的男人。敏宁知道,本来为了避免诸侯猜忌,会盟时都是敖古象征性地带着夫人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公室宗亲前来,此番苏林芳亲自“陪同”,加上常年称病缺席的廉巍突然出现,只能说明各方对于处置永泰局势仍没有完全确定的对策,因此都希望通过外交手段尽可能地减少对手和损失。</p>

    简单寒暄后各人入座,敖古首先发话了:“唐兄,这次专程与弟会面,弟不胜感激。只是会盟关系永泰省前途及安定,不但我森国,就是兰国人亦街谈巷议,倍加关注。我与苏卿虽车马劳顿,仍不敢有半刻放松,夜以继日研究相关事宜。若唐兄只是邀弟品茗叙旧,可否恕弟不敬,待会后再续?”很明显,兰国人知道帝君不是单纯请他们喝茶,肯定是有和会盟相关的事情要与他们商量。而且,永泰的另一利益相关方——普国公廉巍仍在路上,唐铭铮取消所有行程主动会晤兰国君臣,这其中的目的十分值得玩味。</p>

    “唉,敖兄,你可是要理解朕的难处啊!”敖古确实比帝君大十岁,敖古称帝君为兄是出于尊敬,而帝君按年龄也需要称其为兄。“这永泰省人心不定,教民冲突不断,当地法院已经送来数十份死刑判决书等待朕签字,可朕一直扣在办公桌前,不忍签发啊!冤冤相报,杀几个人又能如何呢?”帝君满面愁郁之色,又一副宅心仁厚之相。</p>

    “陛下这又是何苦呢?几个乱党,镇压下去就是了啊。若是心存妇人之仁,到头来这些暴徒在永泰省为所欲为,伤害的,还是多数安分守己的百姓啊。”苏林芳用非常坚决的口吻劝唐铭铮,眼神语气显得情真意切,如同一个幕僚般为帝君鼓气。</p>

    “苏大人所言不差,可都是自己的人民,谁又愿意对他们举起屠刀呢?帝国自前朝以来,军费消耗甚巨,连年征战不断,太后为休养生息,早已罢兵休战。加上浩瀚国时刻威胁我南部边境,实在是分不出军队来守卫北方啊。不然也不会召开这诸侯会盟,请各位解朕之危困。”唐铭铮当然不会把苏林芳的话当作鼓励和安慰,兰国信奉旧教,但却敢拥立身为新教徒的敖古为王,其插足联邦事务的野心昭然若揭,他们自然希望帝国采取强硬手段,致使当地民众和帝国离心离德,最终局面不可收拾,兰国才有合适的借口出兵。</p>

    苏林芳听着帝君“诉苦”,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p>

    “那么,唐兄对此次会盟的期许如何?”敖古没等苏林芳的“哦”字吐完,虽极力掩饰住得意之色,但仍忍不住插上一句。他明白自己在兰国形同傀儡的地位,听唐铭铮的意思,似乎是要放弃永泰,而这个新教徒居多的区域是任谁也不敢交给异族异教的兰国直接统治的,如此一来,就必须借助同根同源的森国。如果这片和森国人口、面积、经济实力相近的土地能够划归自己治下,则将大大增强自己在兰国的实力与地位。</p>

    “敖兄啊,这事可千万不能事先对外公布啊。若是朝内那些老臣还有太后知道了,虽然不影响大局,那也会闹得朕一时不得安生啊。”帝君这倒不是假话,到那时他仍然对祖皓能否说服太后没有把握,若真的有人走漏风声,导致慈颜震怒,他还必须为两个孩子牺牲某些臣子以平息事端。“永泰曾有人请愿,提议由兰国出兵帮助维持当地秩序,毕竟你敖兄也是联邦诸侯,世代为联邦殚精竭虑,兰国又是近水楼台。何乐而不为呢?”</p>

    “可是陛下,如此一来,岂不是被他国视作引狼入室了吗?这东方联邦诸侯,不都视我兰国为化外之邦吗?”苏林芳的口气略带揶揄,除了趁原先不可一世的帝国皇帝有求于己而扬眉吐气一番外,他认为还需要进一步试探帝君的底牌,如果只是让兰国兵进入永泰,借兰国人之手除掉叛乱的新教徒,让兰国去担屠杀镇压的恶名,必然激起当地人更为激烈的反抗。此后无论普国还是帝国出兵驱赶兰国,不但民众可能单食壶浆相迎,兰国因此不光彩经历,一直会被联邦人记恨。“还有,若是我国得了永泰,普国定然恼羞成怒,若是普王引兵发难,我这小小兰国,岂不是自讨苦吃?”虽然兰国和普国之间必有一战,甚至可能早于和帝国的战争,但兰国仍然希望将这种即使他们无所作为也必须承担的风险归咎为帝国的提案,目的就是坐地起价。</p>

    “苏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兰国与我一向唇齿相依,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朕以为,只要多倚仗同为新教的森国,可保永泰无忧。而普国一事,大人言重了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普国素有雄霸北方之野心,廉氏并未将我这偏安南方之君视为头号威胁。倒是其演习常以贵国为假想敌啊,毕竟诺论国正和鲁尼亚交战,无暇渡海南侵,唯一有实力和他们抗衡的,也只有兰国了。自朕即位以来,夙夜忧思,励精图治,以求收复南方失地,完成唐氏未尽之愿,确保海上商路安全。否则朕也不敢背负此骂名轻易放弃永泰啊。”帝君在此时需要准确拿捏对方的心态,如果表现得过于懦弱,则可能引起敏感的兰国人怀疑;因此必须道出某种积极进取的战略计划,让兰国认为帝国在其称霸北方的目的未达成之前,不会对北方有任何企图。</p>

    “作为友邦,我国自然要支持唐兄的宏图大志,但弟有一事不明:贵国是希望鄙国出兵帮助帝国保卫永泰?这样帝国无需一兵一卒,官员即可治理如常。只是我国贫弱,又有强敌威胁,抽不出什么兵力来保卫永泰啊。”敖古希望得到帝君完全让出永泰的保证,因为前面的长篇大论,根本没有一字一句提及永泰的主权和治权问题。</p>

    “敖兄多虑了,弟对永泰的方针,乃是民众自治,朝廷不会干预该地区任何内外事务,永泰的财政税赋,自然需要担负驻军所需。毕竟给自家百姓看家护院,总得有个饭吃嘛。”帝君的话看似随意,其实在兰国人眼里,已经默认兰国对永泰的实际控制。</p>

    “抱歉抱歉,今天阴雨连绵,朕还耽误诸位的行程,诸位大可放心,此次会盟,兰国友邦既肯倾力相助,朕定不相负!”不知不觉间时间已将近12点,帝君不能做太长时间的停留,还必须和潞、岐、照三国商议此事,以求自己的提案在会盟大典上得到支持。</p>

    送走兰国国王和苏林芳大公后,帝君连忙赶往骏崖官府接待贵宾的独木饭店和潞、岐、照三国大公会面,如此重大的变动,如果能事先争取到和自己沾亲带故的三家诸侯支持,太后及弟弟唐铭弈为首的清流那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p>

    午餐在二楼进行,帝君或者太后在宫外活动都不大惊扰当地官民,因此也只是有警卫围坐在附近包厢中,不时在走廊巡视,整个酒店仍旧人来人往。帝君和三位大公所在的包厢专门选择了没有窗户又在回廊深处的位置,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和危险。</p>

    三人对帝君的计划倒是颇为震惊,但却不意外也不关心。毕竟帝国实力日渐下滑,失去部分土地早已成为家常便饭,况且帝君说明帝国现阶段战略重心在南方,更是令他们喜出望外。这等于是确保了在西部的三国长期以来不会牵扯进任何纷争之中。至于帝国想放弃自己的领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三国需要做的,不过是在例行公事的会盟上投个票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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