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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正文 第二十一章 重要与不重要
- “先生，宋先生绝不可能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依旧是那个阴暗的地下室，依旧是面对着那张阴影遮盖的脸，唐铭弈有些沉不住气了，“宪政失去了灵魂和头脑，国有疑难，我们又该向何人求教？又有何人能够给我们指引一条解民倒悬的道路呢？”</p>
“我早就跟他说过，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龙潭虎穴面前把别人的忠告当成是危言耸听！”即使看不到表情，钟兰桥的悲痛和悔恨也能传递给每一个人。</p>
“先生不必自责，只能怪宋先生太轻信，我也是没想到王道派那些人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唐铭弈忍住泪水。</p>
“不不不，阁下，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民众的意志，既然暴君要向我们亮出屠刀，我们也绝不会坐以待毙……”钟先生的眼里，唐铭弈看不出到底是仇恨，还是自信……</p>
皇家广场外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由于没有明确的禁令，军队和警察都不敢上前驱逐。夏天的烈日下，空气开始扭曲，人们的视线被汗水模糊。指挥官们索性让部下整齐地坐在周围的树荫下，一心期盼着养尊处优的学生们受不了这炙人的酷热赶快离去，不想除了少数中暑者被抬走外，竟然没有一个人撤离……更有甚者，学生中的活跃分子纷纷回到学校，呼唤同学与友人加入他们的行列，广场上的人群与日俱增，不少人甚至搭起了帐篷，打算在这炎炎夏日坚持到底，直到官府给出一个他们满意的结果。</p>
按照内阁的计划，朝廷终止了一切宪政研讨活动，集中精力和立宪派商议应该如何处理此事。根据候博熙的建议，会议被安排到了华隆宫边上的一处皇家庄园内，然而，即便这座闹市中的桃源如何寂静，无论周围的禁军如何驱赶外人，它仍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风暴的中心。</p>
“朝廷对一连串的事件反应如此迟钝，你们政务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p>
“非但没有抓到刺杀祖皓的凶手，还放任王道派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发动兵变，而后纵容凶手再次作案，我们要面见皇上和太后，上书弹劾政务院所有主事者！”</p>
“这就是你们多年来对帝都不管不问的后果！民众对你们的腐败、低能和唯利是图已经忍无可忍了！”</p>
“众位代表，各位咨政，老夫可受不得你们这样的轮番挑战，”面对狭窄的会议厅内令人窒息的质问和愤怒，侯博熙不可能针锋相对，也没有耐心解释的精力，“发生这些事情，朝廷自是难辞其咎，但如此疯狂凶险之事，人非圣贤，又如何能防患于未然？”</p>
“王道派对此早有暗示，你们为何无动于衷！”一名应邀而来的学生代表似乎对侯博熙的解释极为不满，“就这样任由这些封建保守势力残害忠良，滥杀无辜，你们，你们等同于帮凶！”</p>
“对啊！临危而怯，临乱而钝，这是在帮助敌人！”与会者的情绪再次被挑动起来。</p>
“若是各位相信朝廷，假以时日，朝廷定会将事情真相查明，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p>
“对于此事，我们笔友会自然是愤怒难平，然而变乱频繁之时更需要理性和远见，不可纠结当时当下。诚然朝廷绝不愿在形势大好之时祸起萧墙，但反躬自省，此事盖因旧制而起。若无多年朝廷之封闭保守，又怎会有今日视文明开化，法制立宪如洪水猛兽，视人命如草芥的攘夷分子出现？若不是民众对朝廷的戒严和压抑习以为常，又怎会让王道派轻易策动兵变？调查事件固然重要，但制度如果不尽快改变，则此类悲剧将层出不穷！”一名咨政站起来拿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稿件念道，“这是时报穆甜穆小姐写的评论，可谓一针见血啊！”</p>
“这些笔杆子，果然不会放过一切机会啊……”侯博熙心想，他示意议论纷纷的众人安静：“诸位，若信得过侯某，信得过朝廷，信得过陛下，就先请听侯某一言。这立宪原本就为改制革新，顺应民意，然凡事难在开头，自古变法都会有人不解乃至阻挠，这更需要全国上下万众一心，否则我等疲于应付舆论，又如何有时间完成调查和改制？”</p>
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毕竟多数人还是希望立宪能顺利平稳地进行，即使再纠缠下去，也于事无补。此外，他们对于皇帝和朝廷忍耐的限度也不甚了解，与其逼迫过甚使得后者收起谦卑诚恳的态度，转而采用皇家对付国人发难的传统手段——武力镇压，还不如各找台阶，尽快恢复平静。</p>
“各位且慢！”会议厅门口传来了那个高亢的女声，被邀请前来，却从开会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穆甜突然站在面前，所有人的疑虑反而增添了几分。“我们绝不能被这些居心叵测的官僚蒙骗！”</p>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会场又一次慌乱起来，人们知道，这位立宪派的著名记者一定是带来了和案件有关的重要消息。侯博熙见状，干脆坐下，默默看着这个女人到底要说些什么。</p>
“这是我通过一些朋友拿到的帝都警察署长李志清存在东方投资银行的文件，里面多是他如何参与谋划行刺宋先生的内容！”</p>
“真凶是他？可是他根本没有任何派性可言啊！”穆甜的话，如同往刚刚降温的油锅中，又加入了一盆热水，激起了与会者难以压抑和安抚的愤怒。</p>
“他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这些信件来自海外，都是某人以‘先生’的名义向他发布的指令。”穆甜举起一张信纸，“这封信里就提到宋先生日后定然会对他们的事业构成威胁，且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倚重，也会排挤‘先生’的地位，因此必须尽快除掉宋先生！”</p>
“穆小姐没有在内政部就职，实在是一大遗憾啊，刺杀事件发生不到一天，竟然就找到了线索。”侯博熙睁开眼，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边说道。</p>
“大人过奖，鄙人不过是尽了记者追求真相的职责罢了。况且，何止是线索？那些信件甚至能让我们轻松地找到主谋。”会场突然间安静下来，人们都在等着穆甜拿出关键的证据，“就是这个，这是一封在刺杀后才寄给李大人的信，内容只有几个字：我已了无牵挂，落款是——宋致武！”</p>
听到这个名字，侯博熙再也不能安然自得地坐在主位上欣赏着立宪派各路人马的表演，这位久历官场，为唐铭铮出谋划策无数的智囊顿感天旋地转，“没想到他居然，居然为了挽救自己的地位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心想，“那天他就已经对陛下与立宪派合作表达了不满，只怪我们反应迟钝，没有听出那是一种威胁！”</p>
“岂有此理！我们要求朝廷严惩凶手！”“赶快把宋致武押来审问！”“凶手，疯子！”与会者纷纷起身向候博熙吼道，谁也无法容忍这样的罪恶，更无法接受皇帝信任的顾问居然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排除自己的竞争对手。</p>
“善良的人们怀着热心和诚意前来帮助朝廷和帝国走出蒙昧与落后，仁人志士为变法革新殚精竭虑，竟然有人胆敢往这颗脆弱的红心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猛刺！”穆甜似乎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但凡变法，必有流血牺牲，但纵使我们全部奉献出生命，也绝不愿看到宋先生代替我们直面敌人的屠刀，更不能让宪政就此夭折。宋犯是皇帝的亲信，朝廷必须对此深刻反省，严惩真凶以慰人心！”</p>
“说得好！皇帝要是对立宪还有诚意的话，应该立刻严惩宋致武！”她的话赢得了很多人的赞许。</p>
“诸位的愤怒老夫理解，可是，办案需讲求证据，如今仅凭只言片语更是无法盖棺定论。这样吧，我派人去把宋先生请来，大家当堂对质，届时再论是非，不知各位意下如何？”侯博熙强装着镇定，冷静下来一想，以宋的个性，做出这种事情来不大可能。然而，对于那些被视为关键证据的信件，宋致武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如果真的是他为了保住地位铤而走险的话，做出刺杀唐敏宁和祖皓这样愚蠢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或许，只能把当事人请到现场，让能言善辩的宋致武去应付这极端不利的局面吧？</p>
“快一点！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绝不接受朝廷的敷衍和拖延！”众人异口同声地催促着。</p>
候博熙不敢怠慢，迅速命人带着数十名禁军和马车把还在行宫里的宋致武接来。带队的军官甚至来不及和皇帝解释，只得将候博熙的信交给他，而后当着大惊失色的唐铭铮的面把同样不知所措的宋致武押走。</p>
“在此宋某可以向各位保证，如果有任何确凿证据能证明宋某就是此次暗杀事件的主谋，宋某甘愿受法律严惩，绝无半句辩解！”在车上，军官便向宋致武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位皇家顾问似乎对自己的清白颇为自信。</p>
“那么请问宋先生，此信作何解啊？”穆甜再次拿出那张信纸。</p>
“在下也是莫名其妙，那天突然收到警察署长来信，说接到情报有人意图暗杀在下，询问我的家人是否需要保护。”</p>
“那你能否提供李志清的来信？不过即使有，你也无法证明这就是回信，应该要求搜查宋致武的家！”穆甜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p>
“这不是荒唐吗？你们怎能仅凭这只言片语，就判断我是主谋！”对于这个曾经的水手来说，今天的风浪根本算不得狂怒和暴烈，除非有人蓄意栽赃，否则幕后主使这顶帽子，是无论如何也戴不到自己头上的。</p>
“那请问宋先生如何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你自然不需要动手，都是你的夫人在海外遥制，你只需授意便可吧？反正现在我们也来不及到西洋去一探究竟了。”穆甜轻蔑地看着宋致武那坚定而自信的脸。</p>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先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家人，而后家人再写信告知国内的人行动？就这样的效率，恐怕连街边的乞丐都杀不死吧？”宋致武认为女记者的质疑牵强而可笑。</p>
“哼，你口口声声忧国忧民，却把妻子儿女安置在西洋！”一个与会者似乎找到了可以攻击的突破口。</p>
“不仅如此，在原大陆帝国在我国的德瑞银行里，每年都有一个海外账户向宋致武的户口汇款，”穆甜拿出一份银行的账户记录文件，“这里面到底有何机巧，还望宋先生赐教。”</p>
“哼，我的著作在国外也有发行，家人将部分版税汇入此账户，保证能在国内提出，不也是利于扎根国内吗？”</p>
“这完全不合逻辑！你有朝廷支付的顾问费，也有朝廷提供的居所、侍从、警卫，常人是不会继续往国内不断汇款的。如果不是和叛乱分子勾结，你又如何证明汇款的清白？”穆甜的反诘搏得了众人的赞同。</p>
“我再强调一遍，这些钱，是我拿笔杆子挣来的辛苦钱！你们自己不会到国外调查吗？还有，国外的银行都严格保护储户资料，这些账户记录，穆小姐又是如何得知？”</p>
“宋致武！老实交代你的罪行！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重要的是宋竺初先生被你们暗杀了！”穆甜似乎已经认定宋致武就是主谋，“宋先生的存在和他对国家、民众的贡献，使得你这样依靠权谋诈术讨好权贵的卑鄙小人相形见绌，于是便心生歹念，谋划杀害，是否如此？”</p>
“穆小姐的推理十分精彩，但请问证据何在？我与立宪派是有不同意见，但鄙人尊重法律，尊重协议，决不会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民众于不顾，掀起这逆流！”</p>
“我们不是来听你的决心和动机的，对你的指责绝非空穴来风！你无法证明给李署长的信不是指使他策划杀害宋先生，更无法证明和王道派的关系。在他们行刺祖将军，发动兵变后，你仍然作为皇家顾问逍遥法外，本就是朝廷的失察！”</p>
“够了！你不要按照自己预设的剧本在这里表演，打一开始你就认定我们攘夷志士是国家的叛徒和祸害，必然和种种阴谋、动乱有必然联系吗？”</p>
“难道不是吗？你们反对立宪，反对文明开化，不是国家的敌人又是什么？学生刚刚查抄了孔令鸿的住宅，从未来得及销毁的信件和文档中得知，此人便是王道派兵变的主谋！而你，正是和他常有来往的嫌疑者之一！”</p>
听到这一消息，会场再次吵杂起来，候博熙将自己肥胖的身躯紧紧压在座椅之上，如同惊恐的婴儿一般，双手环抱，沉默不语。“她的消息到底都从哪里来的？不管是否合理和准确，只要能够抓住对手道德或行为上的瑕疵，甚至是牵强附会，都能够顺利地操控舆论，或许这就是敏宁那丫头说的现代政治吧？还有学生是怎么回事？他们居然擅自搜查他人宅院，即使孔令鸿真的有罪，也轮不到他们啊……难道我们已经失去力量了吗？”</p>
“诸位忧国忧民，情真意切，侯某感同身受，只是今日乃陛下委托政务院进行之时局咨询，我等无权对任何人或事件做任何决定乃至审判，宋先生之事，鄙人自会与陛下和内阁商议，请各位放心。”候博熙说罢，便命令禁军迅速将宋致武架走，同时拦住了愤怒追问的人们。</p>
宋致武不敢从前门离开庄园，因为外面早已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学生和群众，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高呼“严惩凶手”“杀宋致武谢天下”等等口号。明明自信能够自证清白，却不得不在对手的强词夺理和转移视线之下背负污名，原本自信才学和勇气超乎常人的水手，不得不乘上悄悄开到后门的马车狼狈逃离。</p>
为何突然间会被怀疑为凶手，这是宋致武所不能想象的，仅凭只言片语，立宪派就能掀起轩然大波，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操弄民意吧？擅长此道者，只要充分利用民众的愤怒和恐惧，就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这个世界。</p>
“宋先生，抱歉，前面的马车似乎出了些问题，我们的人过去清理道路了，请先生稍候。”马车突然停下，护卫的禁军队长赶忙跑来对宋致武解释道。</p>
百无聊赖下，宋致武只能掀开窗帘一角，警惕地向外张望着。他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没法看到危险的降临……</p>
一声巨响下，几名离马车最近的禁军被炸得血肉模糊，附近的人也被气浪卷出几米开外。木片和玻璃碎屑，划破闷热的空气，不断燃烧着向四周的一切扑去。</p>
“该死的！快去看看宋先生！什么人这么疯狂，直接抱着炸弹往里冲！”禁军队长捂着额头的伤口叫道。</p>
“将军，不行了，宋先生肠子都出来了……其他几个弟兄也……”士兵的吼叫带着哭腔。</p>
至此，真相，也许已经成为了永远的秘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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