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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正文 第二十六章 割不断的缘
- 曹永浜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荒凉肃杀的大地，枯枝烂柳奄奄一息地支撑在沾满黑血和焦灰的土壤上，腐臭和焦灼的气息成为驻足者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霾。乌云没有理会痴痴迷恋人世的太阳，黑色遮住了天空，却无法制止上苍悲痛的泪水。迷茫和恐惧中，他呼喊着，却没有任何回应，声音渐渐被空气扭曲、淹没……军靴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年轻的参谋感觉自己的双腿越发地无力，这是一片乌鸦和秃鹫都已经离去的土地，染血的黄泥看起来伤痕累累，或许悲伤过后，老天也会将这里的一切迅速遗忘了吧？</p>
“万物复始，终归于灭；时兮命兮，道恒如天。”雾中，一个身着红色长袍的身影似乎被看不见的画师那如有神助的笔锋勾勒得清晰起来，高挑的身段，苍白无血的双腿，卷曲的长发。整个人如同悬吊在半空一般，只有声音，没有动作，背影里更看不到表情。</p>
“五行有圆，五界有变；理兮机兮，顺流则见。”曹永浜知道那人口中所念，是远古时代圣人所著，讲述天地万物及其变化的著作《源》，于是便接了下一句。</p>
“命运这般，又怎能强求他人追随？”红衣女子似乎没有听到曹永浜的回话，只是继续自言自语着，她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牵引，也像是垂头长叹的冷风在缓缓推动，曹永浜无论怎么追赶，女孩都只是在他将要触及的边缘飘移。</p>
“你是敏宁吗？”曹永浜早就听出了那个变得空幽和飘荡的声音，“怎么今天的你和平时完全不同？现在可不是研究经典的时候啊！”</p>
“用星火的即逝，去换取太阳的永恒？都说它燃烧自己照亮大地，谁有能想到伴随它千百万年的火种的悲哀？”声音显得幽深而又悔恨。</p>
“你到底怎么了！平时无故感慨的不是我吗？”曹永浜不顾一切地挥动着手，希望自己能够侥幸抓住逐渐远去的公主。</p>
敏宁没有回话，只是转过身来，空洞的双眼不断留着鲜血，粉白的面庞如同死去多时一般，一朵染血的玫瑰扎在头发里，红色的长袍绣着黑色的蛇纹。</p>
“鬼新娘！”曹永浜惊叫起来，但比起他的惊讶，或许更多是一种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只是无辜的女孩，又怎会背负这滔天的罪孽……”</p>
“羁绊……不可断……”她的声音在曹永浜耳边久久不散。雾慢慢散去，原本环绕四周的阴影，原来不是树枝，而是一具具被吊死的尸体，无数的声音从地下响起，似乎议论着什么。</p>
“原来是梦啊……”曹永浜在嘈杂声中惊起，他直直地坐在地上，即使门外人声鼎沸，其余士兵也都未醒来。自从他和敏宁被林怀衷派来的护卫接走，一行人走走藏藏，已有两个多月了。出城后他们不得不换掉军服，曹永浜扮作放假回家的学生，同时将敏宁混在伪装成仆役的士兵之中。不过路上也没有遇到麻烦，因为临时政府虽有搜捕公主的下落，却因北军大举南下而缺乏人手。</p>
年轻的参谋看着熟睡的公主，白皙的脸上透着平静和安详。他不愿惊醒她难得的解脱，因为在这随时可能身陷囹圄甚至死于非命的旅程中，无忧无虑的睡眠，或许都成了无法把握的奢侈。而敏宁情绪的变化，也十分令自己忧虑：刚开始的几天她的确如同惊弓之鸟，但这种惊恐和敏感慢慢被知晓开始和结局却无能为力的无奈所代替，甚至有些时候，因为匆忙赶路，本就不大的帽子很难遮掩她蓬松的卷发，几次险些暴露的情况若不是曹永浜及时制止，恐怕将会使得营救行动宣告失败。</p>
唉，鬼新娘么？如果她真的是的话，我当时的选择，是不是因为被鬼附了身呢？曹永浜想起，那个梦来自南方的民间传说，如果看到女鬼穿着婚礼的服饰面对自己流血，说明自己可能一生会和她有不解之缘。面对变乱，皇帝和皇后被软禁，敏宁遭遇通缉，自己接到林怀衷的信居然毫不犹豫地跟随北上。这一切，曹永浜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没有政治背景的他大可以借此机会留在首都，实现父母长久以来的愿望。而他做出决定后，已然是不忠不孝……</p>
外面的人们似乎放起了鞭炮，通过窗户的缝隙，曹永浜能够窥见，整个小镇的居民被数名穿着军服，声音洪亮的信使所吸引。奋力的呼喊，让这些军人面色潮红，而当这些声音传到曹永浜耳朵里，他的内心却已然是五味杂陈：“前方捷报！我军大破保皇党叛乱，歼敌数万，皇党残军狼狈逃窜！”</p>
“暴君彻底失败啦！”“万岁！”镇子里的居民在胜利的鼓舞下激动万分，公学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甚至学着帝都里青年学生的样子，喊起了“打倒专制! ”“历史潮流不可抗拒！”这样时髦的口号。</p>
“北军战败了！”一名出去打探消息的军官刚回到屋内便慌张起来，“好在这个安全屋没有暴露，但没有了牵制，叛党腾出手来就会集中力量搜捕殿下，我们必须赶快转移。”</p>
“好吧，我去叫醒殿下……”曹永浜一直没敢问来接应他们的军人林怀衷到底有什么打算，临时政府没有驱赶东远公司的人员，也没有没收他们的财产，甚至没有把身为南洋财阀代理人的他列在叛党的名单内。</p>
“虽然林怀衷确实提议我军主力南下救援父皇，但如此一来，等于是将原本维持北方安定的力量支走。”敏宁和自己悄悄讨论时曾提及这个问题，“或许南下本身就是一种赌博，因为如果能够救出父皇，那么依靠他的号召力，加上北方的半壁江山，平息叛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p>
“那现在呢？很明显，他的计划已经失败了。”</p>
“所以他在和军队达成一致之前，才会部署了将我营救出京的计划。按照公司的章程，只要持股超过20%的股东三个月内不能正常履行职责，董事会可以将其股份自动转给指定继承人，也就是我。如此一来，公司便能继续保持正常运转。”敏宁对自己的安全并没有多少担心，“况且，战胜普国后，父皇借助控股权把大量资金投入普国重建之中，公司在北方拥有很多重工企业和农庄，因此帝都的政变，对于公司来说影响非常有限。”</p>
“那他为何不直接杀掉你呢？反正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你死了，他要控制这些财产就十分容易了。”</p>
“一方面是军队，父皇控制的产业，实际上很多和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军人们根本不会让商人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的；另一方面是姨父，他控制着我国在辛德拉的产业和商贸，更有西征军的支持，在没有得知他的真实态度之前，林怀衷是不敢轻举妄动的。”</p>
“不好说，人心难测啊。”曹永浜想起了王睿的背叛，“但从力量对比的角度分析，目前共和党人和反对陛下的贵族，也就是太后、汉国公他们，是团结一致的。而如果此时我们内部出现矛盾的话，很容易被对手利用而各个击破。”</p>
“无论他们是否想要效仿王睿，共和党人都不会放过他们的。”敏宁麻利地梳理好自己的头发，“因为即使商团在北方促成了双方的和谈，为了新国家的控制权，双方的矛盾必然会激化。”</p>
“言之有理，原本陛下将朝廷搬回帝都，就是因为商团在南方扩张受阻。”曹永浜点头，“共和党人最大的金主是南方从事外贸的东汉财阀，而商团早已看上了富庶的东京畿和汉国地区，这样一来，即使不发生动乱，南方也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商业大战呈现于世。”</p>
“曹将军，赶紧走吧，外面的情况我看到了，趁着他们还在弹冠相庆没有注意到我们，尽快进入维国境内。”醒来的敏宁打断了曹永浜的回忆，公主已顾不得梳洗，只能接过士兵递来的毛巾，边擦脸边说道。</p>
“恩，只是我们不能走正常的道路了。虽然前段时间因为都是经过市镇，只能边走边藏，但最后关头还是急不得，必须要绕道维国南部的山区。”好在曹永浜早就和护卫队长商量好了行走路线，没有更多思索，他站起身来，拉开房门，对着外面欢呼的人群大喊一声，“好！我们继续赶路，回家放暑假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