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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正文 第七章 雾雨城的风（上）
- 虽然已是寒冬，布雷塔尼亚的首都朗德恩却没有被皑皑白雪覆盖，但这座大河入海口边上的城市里的居民还是在整个新年假期经受了冻雨的折磨。因此周末难得的晴天让人称“雾雨城”的首都突然从阴郁变得活泼明快起来，珍惜这上天难得的恩赐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一切出游的机会。</p>
近几十年来，新型蒸汽机的发明，使得这个原本依靠贸易和农业的岛国与大陆各国的差距迅速拉开。人们伐倒了家园里遮天蔽日的古木，竖起一个又一个高耸的烟囱取而代之。整日弥漫着蒸汽与煤烟的街道只能使得行人终日与帽为伴，紧捂着口鼻匆匆而过。然而，再多的黑泥和粉尘，也无法掩盖朗德恩致命而又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单单是这座150万人口的城市，便有着与整个东夏旗鼓相当的工业产值。而东西方的差距，还不仅仅体现在数字之上。东夏的工业虽然因为人力和资源的优势，能够积累起相当客观的财富，但这种财富却是由仅仅拿着布雷塔尼亚人十分之一酬劳的工人们夜以继日敲打组装而成的，其中包括了做工粗糙的水壶、脸盆、铰链、铆钉，还有质量低劣的服装、鞋袜和杂货……如此种种，只能满足那些同样在他们的贫困线上挣扎的西洋工人那微不足道的个人需求，好让他们攒下更多的钱来。至于那令人叹为观止的钟表、枪械、精密仪器，已经设计时尚，做工精美的各色服饰，自它们从朗德恩的工厂与作坊里打包装箱的那一刻，在东夏就已然成为了奢侈的象征。</p>
因此，没有人会在乎二十年前还清澈见底的河水，如今竟飘着煤渣、废料和油污。毕竟这些东西和滚滚浓烟一样，是发达工业国毋庸置疑的象征。此外，产业的发达也带来了商业和金融的兴盛。流经朗德恩的，是一条宽达数公里的大河，由于它汇聚了南部几乎所有入海的水道，因此便被当地人称为主体河。然而，这条母亲河的魅力，却不在她河海一体、万流奔腾的壮观景象，也不在沿岸早已秀丽不再的自然风光，而是占据整整一个行政区的货运码头，是那高耸庄严的议会大厦，还有人头攒动、进出着难以计数的财富与欲望的交易中心。</p>
由于神诞日和新年假期的关系，交易中心和议会全部关门休息，失去生意的说客、投机家和外交官们，也纷纷学着当地贵族名流的模样，带着家人或是伴侣离开这座物欲横流的魔都，前往乡下静谧详和的庄园古堡里，享受这难得的休息与放松。</p>
当然，这个城市里，依然有人无数没有办法享受这假期里唯一也是最后的晴朗。在遍地泥泞，污水横流的平民聚居区里，劳动者们永远无法享受假期带来的快乐，除非他们能够承受离开工作一天所要付出的代价；而对于那些独在异乡为了自己或是祖国的利益而奋斗的外国人来说，假期只能意味着不安与煎熬。在这个布雷塔尼亚控制了世界上大部分财富的年代，朗德恩的财阀们放下了一笔生意，很可能意味着大陆上甚至远方某个国家将要蒙受巨大的损失。</p>
如果失去了闲暇，即使身居高位、腰缠万贯，忙忙碌碌也会给人一种卑微下贱的感觉。但休息却很难如昼夜交替般准确规律。因为世间万事如同一盘棋局，谋定而后动，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的举棋不定，却不会让对方无法落子。</p>
“要知道，先生们，我们工厂主联合会还是希望这笔钱交给南方的共和政府的，他们没有什么工业，很多产品需要从我国进口。更何况这十几年来，北方的产品对我们构成了很大的威胁，现在我国的廉价工业品即使在殖民地也没有多少市场，东土货到处都是，我们害怕对方的关税报复，又不能禁止。”代表工厂主的格洛斯特爵士首先发话。</p>
“北方缺乏资金自然会有很大困难，但是如果我们如此明目张胆与保皇派对抗，那些强硬派和军人可能会采取更为激进的对抗措施。光是私掠舰，都已经让皇家海军疲于奔命了。这样即使你们生产的东西能有市场，也运不出去啊！”贸易行会的韦恩勋爵似乎没有那么乐观。</p>
“贵国海军实力在世界上首屈一指，何须惧怕那些旧势力和奸商？我东土数千万民众，都不惧怕专制强权的屠刀，正在和保皇党浴血拼杀，如果这些钱留给东远公司，那就是协助他们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梅旖英也被这些人来邀请参加讨论，对她来说，或许在书斋里著书立说更有意义，但在本土共和派的一再要求下，这位东方共和宪政教母才不得不出山。这也是她不愿回国参与政治的原因——一旦涉及利益，决策就永远不能纯洁。在她看来，民众本身就是为了行事方便才组织政府，而后来的发展却本末倒置，明明创造财富和历史的人却只能对一些高高在上者顶礼膜拜，任由他们夺走自己的成果和功劳。但从两个月前接到钟兰桥的信起，她却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对于新生的共和国来说，也许正是他们这一代人信念和理想的最佳舞台，即使拿来试错，在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看来，也是值得的。</p>
“您言重了，夫人。”回话的是布雷塔尼亚银行的董事长，也是金融业巨头泽林斯基，梅旖英认识这个内陆移民的后裔，他们的家族从20年前就通过债券和股票投机大发横财，最终控制了西洋大部分的金融事业。“对于银行家来说，当然要优先考虑利润的问题，东远公司发行债券的消息可是大大刺激了股市……当然，我们的国家一直都会优先考虑民众的诉求，贵国最近发生的变化，我们也是理解的。”</p>
“我只希望通过几位先生的影响力，说服国会议员们，保皇党不但在东土为祸，还在辛德拉和南洋横行，如果我们能得到充分的支持，必然会对他们在海外的势力起到牵制的作用。”即使对此深恶痛绝，梅旖英也不得不利用纵横捭阖之术，因为对于这些唯利是图的财主来说，如果不是有利可图，或者利益可能受到损失的话，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甚至都不会抽出宝贵的时间进行关注。</p>
“更何况，新大陆的农场主也会为我们及时提供大量优质和廉价的棉花，”格洛斯特爵士补充道，“这几年东远公司倾销辛德拉的棉花，对市场产生了不小的冲击。”</p>
“可是阿维林恩，价格越低利润越高，人为限制贸易只会提高不必要的成本，这不正是自由贸易的原则么？新大陆使用奴隶，成本却还高于辛德拉，而且让那些曾经背叛我们的家伙垄断维系帝国贸易优势的工业原料，会不会有些饮鸩止渴？”韦恩勋爵再次反驳，“新大陆到我国的航线也不见得太平，宋家在那边势力不容小视，如果他们的贩奴船全部转行成私掠舰，那别说原料供应了，帝国在新大陆的利益都无法保证！”</p>
“没想到堂堂太阳帝国，居然害怕几个穷途末路的乱党！”梅旖英知道，现在必须强硬。</p>
“他们不是害怕，而是理智。”一个略带揶揄和幽默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众人看到，李承川带着一名高瘦的官员姗姗来迟。</p>
“抱歉，在下刚与首都和工商界举行会谈，贵国的商人和企业主对东夏局势也颇为关心，因此时间稍稍延长了一些。”人到中年的征西将军已是头顶稀疏，但却无法掩盖他的幽默与风度，“刚才说到什么了？哦，理智，没错，革命的火把甚为热烈，但是我们多数人并不是飞蛾，不一定要将自取灭亡演绎得如此美艳。我说过，各位都是理智的，如果真的对抗起来，你们当然会赢，但是结果呢？你们帝国的根基也会受到严重破坏：无论哪一方赢得我国内战的胜利，如果贵国因为卷入而损失了大量战舰和商船，那我国有再多你们喜爱交易品，也无法运输，这样你们势必要求助大陆国家乃至新大陆，而失去了贸易优势，恕我直言，贵国还能剩下什么呢？”</p>
“父亲！我们做人不能只想着钱！”李承川没有注意，自己的女儿李丹彤不知什么时候从花园里溜进来偷听。自从共和革命发生后，这个思想激进的女儿就一直吵着要回家，从中学就在国外读书的她，对于共和以及立宪制度耳濡目染，一直奉为经典。</p>
“这是李先生的千金？好漂亮啊！”梅旖英端详着眼前这个穿着青色套裙，辫子扎得精细，脸型柔美又楚楚可人的女孩，“来这边读书有好几年了吧？”</p>
“您就是梅先生啊！”小姑娘眼里充满了崇拜和喜悦，“我读过您的著作，也包括您学生宋先生的！我不知道姨父为何要杀死他！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在权力的诱惑下，人的性格都是扭曲的，那种见不得阳光的体制，必然要灭亡，我支持您！”</p>
“呵呵……”梅旖英看了看满眼好奇神色的寡头们，再看看不好发作的李承川，心情复杂。有时候，反而是那些体制和特权的受益者，就是那些富家和贵族子女更容易接受新思想，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和他们上一辈人讨论和关注的是那么的不同，这大大激发了他们衣食无忧之下的叛逆情绪。而这样的生活会导致两个极端，一种是将自身的特权和依靠血缘而非能力继承的一切看成是理所应当的东西，进而导致对普通民众的欺辱和轻视；另一种就是认为自己生活如此优越，而他人的不幸是这么的难以接受，或许这个女孩就属于后者。经历过这样时光的自己，有时候反思起来，也会哑然失笑：因为无论是颐指气使还是悲天悯人，都把自己和普通民众割裂开来，把自己当做一个高于众生的存在，民众则成为了被役使或是拯救的对象，而这样却是和他们毕生追求的自由与平等是背道而驰的。</p>
但今天这位老人并不想教导这个初生牛犊般的少女自由的真正含义，因为激起民众的自主和自救意识，对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觉得自己才能拯救他人的孩子来说，是如此的艰深和冰冷。今天，为了那个梦想中的共和国，她不得不利用女孩的幼稚和冲动。</p>
“孩子，你也不要这样说你的爸爸嘛，他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国内的教育那么死板，那么压抑，把你送出来，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体会一下先进文明的生活，或许就是他所向往但求之不得的吧？”</p>
“我也不知道，他总是在外面跑，总是想着做生意或者拉关系，和姨父一样，唯利是图……我就担心他出事啊……”</p>
“你！出去吧，别闹了！”李承川刚想发怒，身边的高瘦官员赶忙拉住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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