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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正文 第十八章 飓风过岗，俯草唯存
- 数小时后，敏宁微闭的双眼随着箱车缓缓停下而渐渐睁开。这里并非龙丘城内，而是郊外一座不为国人所熟悉的庄园。这座弥漫着草药清香，周边被高厚的树木与铁栏围成的土地和建筑，在明面上只是皇家植物园下属的一个药草园，但了解联盟政治架构者都十分清楚，这里是联盟特务机关——政治安全与社会保卫委员会即政保委的所在地。联盟承袭帝国旧制，仍旧采用军事政治双管齐下的谍报策略，即军方与行政机构同时设立情报部门，分别负责不同领域的安全与谍报工作。而由于军方的工作重心在与战争或国防相关的领域，故政保委便成为了联盟统治国家的耳目和深藏不露的破敌短剑，其工作领域涉及外交、内政、经济、甚至他国政治等诸多方面，主要负责人崔辅也因此位极人臣。</p>
下车伊始，曹永浜便见到这位联盟重臣带着秘书毕恭毕敬地在大门前迎候。敏宁治国，与其父唐铭铮最大的区别就是张弛有度。对于那些臣子可以独立完成的事务，除非关系国本，否则她绝不干涉。起初，多数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公主治国理政能力的缺乏，或是长期在父皇庇护下而造成的畏缩。之后，那些经历祖太后、唐铭铮两朝无数人事的老臣旧吏才发现，公主实际上并非甩手掌柜。实际上，在人事、财政及军事方面，敏宁一直牢牢把握着权柄，地厅或旅以上官员任免调动，团以上部队的派遣换防，她都能如指使曹永浜般自如操控，且错误及诟病极少。至于财政，公主虽说不管具体账务，但却能够借助秉公无情如江正源者，对各种开支用度统筹规划。</p>
“下官在此恭候多时，所有相关人员已经到达，殿下这边请。”久在其中，对官场形势了如指掌的崔辅，自然懂得顺势而为。这位推崇秩序的权威主义者对于唐敏宁的忠诚，更多是出于共同的志向和对法治的信念。</p>
曹永浜曾不止一次和敏宁来到这个药草园，他对这如同崔辅骇人的鹰钩鼻般阴森和难以琢磨的院落并没有多少喜感，因此每次都是压着军帽低头走过。夜间的田野里，透着北方晚上特有的冷清，皎白的月光照着高低不齐的药草，形态各异的植物在明暗交替之下，竟如同公教传说里的婆娑世界一般，样貌多端，变幻莫测。寒来暑往，它们与这里诞生的无数阴谋或是计策一起破土、一起酝酿、一起开花结果，构成了这让人心生畏惧，却又欲罢不能的神奇景象。</p>
一行人在一座三层别院前停下，厚实的木门缓缓开启，里面透出的光亮刺得仍旧沉浸在没有人类光火打扰的自然天地里的曹永浜如同在美梦中被人突然叫醒。兴味索然之下，他强迫着脑海里天马行空般的思绪迅速收敛，全神贯注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p>
二楼会议室中，已是座无虚席，各位常务理事，参与诺伦和谈的代表团成员，以及商团代表早已在此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众人见敏宁到来，纷纷肃立致意，而后迅速回到位置上就座。</p>
“诺国人可有消息？”刚一坐定，顾不得寒暄，唐敏宁便开口问林怀衷。</p>
“回殿下，诺国公已对我方特使暗示，运河区可作为共管特区存在。”议长答道，“只是国内未形成共识，不能即刻下诏公布，待时机合适……”</p>
“公布择机，这是自然。”敏宁点了点头，“不过，诺国公须尽早下诏，毕竟订立密约也并非没有先例，但若瞻前顾后，非但国内夜长梦多，外国也会对诺国朝政稳定产生误解。”</p>
“那么，殿下可有办法，促成姜耀海接受？”季若新插话问道。</p>
敏宁说道：“再生刀兵之灾自是不可，也不能以两国和约或战俘遣返作为条件。此事我看还是由甘兴霖甘大人负责吧，毕竟他在诺伦和谈之后，也曾对诺国内政，人心军心及我方援助贷款一事有所调研。”</p>
敏宁她果真是洞若观火，曹永浜心想。甘兴霖在完成和谈使命后并未回到龙丘，而是悄悄以商人身份潜入诺国，对长公子姜北川死后诺国政坛和军方的状况进行的细致调查。在他提交的报告中曾指出，军队因松滩一战，已有倒向姜东川之意；而朝内文官因害怕军方坐大，也渐渐聚拢在姜南川身边，有企图胁迫这位谨小慎微的仲公子争夺世子之位的倾向。居于两派之上，苦苦维持稳定与平衡的诺国公姜耀海，则已经心力交瘁。他中意幼子，也对诺国长期以来文官与军人各成一派，一面聚拢权力，一面明争暗斗的局面心知肚明。因此，这位老谋深算的君主才将雄心勃勃又聪明能干，可独当一面的少公子姜东川外放，而将另外两个能力或魄力稍差，但却忠诚可靠的儿子分别放到两派之中，同时故意多年不立储君，以使得两派心存希望，全力辅佐各种身边的公子。如此一来，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将少公子不显山不露水地推上前台，以他的能力，定然能够在两位兄长的支持下继承君位并促成诺国的中兴。</p>
松滩之战，虽说的确是来得恰到好处的机会。然人算不如天算，向来强悍命硬的北川，竟在战斗中意外战死，这就意味着，东川不可能再如诺国公计划那般循序渐进地从自己手中接过国家。而要想加快进度，则必须借助外力——也就是联盟的支持。而姜耀海这般深谋远虑之人，定然懂得权衡一城一地之得失，与一国之兴亡治乱之间的轻重。更何况，若是按长幼之序，以姜南川为君，国内是否生乱暂且不说，光是他懦弱无为的性格和国内一众官员昏庸自私的共性，就足以将这个最老的诸侯国生生葬送。</p>
“既然军火订单协议已签，国内又缺乏资金，林某以为，还是早早交割货物为上。”林怀衷认为已无继续讨论和约的必要，因而迅速转移了话题，“昨日六叔召见，也曾问及此事，为商当以信义至上，还是不要拖延交割的好。”</p>
“说来轻巧！林大人可知，我军目前扩军备战，工厂已是满负荷运转，哪里来的多余能耐生产这六万人马的装备？”龙佐牛一般的粗气似乎要将这个看起来唯利是图的提案顶到树上。</p>
“产能不足，我方可先动用库存。”林怀衷对此不以为意，“老将军可知，这军火交易，绝非仅仅为缓解财政紧张。尽快交割，对我西线战略安全，也是大有好处。试想，若潞军得到充足军备，其兵力可在三月内恢复至战前水平，而只要我方体现全力支持之意，潞国公定会全面倒向我方；再不济，也绝不会与共和党人勾结，岂不是能免除我西部商路断绝之风险？”</p>
“话虽如此，可大战迫在眉睫，怎能如此釜底抽薪！”面对如灵巧的斗牛士般规避冲击的议长，龙佐这头凶猛的公牛也只得气喘吁吁。</p>
“将军不必担心，”林怀衷依旧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对照国和约规定，河内为非武装区，且当地工厂矿山，优先考虑我方订单，这等同于将我方产能提升五成，加之运河与铁道便利，只要我军能在边境多阻挡敌军一些时日，则对手必败无疑。”</p>
“如此一来，原先作战计划，必须进行调整。”坐在龙佐身旁的徐公若翻着厚厚的文件说道，“原本打算在森、维两国边境的季山一线构筑工事防守，但若我军物资缺乏，则必须放弃，改在交通更为便利的涌川地区。”</p>
“双方兵力相近，而我方骑兵炮兵占优，取胜应当不难。”龙佐对自己的部下与门生颇为满意，而根据早先传言，由于唐铭铮军政兼通，因此他的总参谋长不过是履行军务秘书一职，为其处理军队的日常调动与制定具体行军方案，同时，也由于陆军部长王睿的强势，总参谋部日渐式微。而决计效仿普国，加强参谋部建设的唐敏宁，自然要任用才干与忠诚皆可独当一面的将领接替原总参谋长，与龙佐一起为自己管理军队。而军内呼声最高的，不外乎徐公若与裘文和两人。但由于裘文和降将的身份，任免一位帝国军出身的将领，必然是公主最为稳妥的选择。</p>
“事实上，我军御敌，不应局限于坐等对手来攻。”以曹永浜的身份，本不应当插话，但由于涉及军事，无论理事会或是军方，都极为重视这位具有战略眼光和名将头脑的年轻参谋所提的建议或计划，“既然季山到涌川间隔数百公里，在如此面积广大，地形复杂的区域，更应当发挥我军快速运动，骑兵战力强悍的优势，将部分兵力化整为零，袭扰敌军，破坏其后勤供应。如此一来，敌军即使到得涌川，也必然元气大伤。”</p>
“曹将军不愧为我军新锐，此计甚妙！”巴图维鼓掌道，“扎马骑兵本就擅长奔袭骚扰，若用于阵地对垒，岂不大材小用？”</p>
“末将也以为可行。”徐公若说道，“只是正面防守仍是重心所在，牵制作战，所需兵力多少，计划如何，参谋部还当细细谋划。”</p>
“这样吧，”一直沉默不语的敏宁突然开口，“参谋部需坐镇龙丘，控制机动作战多有迟缓。我以为，可由徐公若、巴图维、曹永浜、祁励，再加上陈文清，这五人组成前敌委员会，除变更理事会所定战略需要上报外，其余事务可便宜行事，而后上报备案，诸位以为如何？”</p>
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提议！自商讨和谈的常务会议后，龙丘高层再不敢对这个年仅23岁的女孩等闲视之。这个五人委员会，军方占据主导自不用说，帝国驻森国顾问团出身，极有可能成为即将成立的统一国家党森国理事会理事长的祁励虽属原政务院官员体系，却是一个派性不强的人。在森国期间，他与国府、公室、帝国驻军及森国世族的关系都颇为融洽，但同时又能保证对皇帝的命令绝对服从，如此四平八稳的官员，最适合敏宁在背后以巧妙的方式遥制；而陈文清则是商团骨干，不但颇受易老器重，在国务委员会担任国务委员时，也具有较强的行政能力。将他这样一名京官安置在前委中，便能够获得商团方面最大的支持，进而更为顺利地调动沿途由商团投资的农庄、贸易行或工厂，就近调度民众物资供给军需。</p>
“如此甚好，”同样一直无话的季若新微笑点头，脸上带着猜测不透的喜悦，“我等定当全力支持殿下，彻底挫败共和逆党！”</p>
会议很快结束，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与会者们就必须奔赴各自的战场，为他们合力支撑的联盟竭尽勇气与心智。然而，一团和气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欲望与阴谋？随着商团和公主之间瓜分权力的深入，季若新一系的力量似乎在逐渐收缩。药草园会议之后，原本由他掌控的行政官僚，被生生楔入了祁励这样一个钉子，看似空手而归的他，又会有怎样的谋划呢？</p>
管他呢！当下要务，乃是击败共和党人20万大军，如果生存尚不能保证，谁又能有多余的气力去争权夺利呢？在床上久久被思绪纠缠得久久难以入眠的曹永浜这样驱赶着杂念。内斗与外敌，希望这些人拎得清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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