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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诺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江雪孤舟正文 第九章 包身工
- 西京畿群山庇护之下的平原，在那高耸入云的白色壁障护卫之下，似乎处在一种日复一日的休憩与沉睡之中。由于山脉与河流的阻断，除了不时经过的信使、旅者、客商或是南下北上的军队，居民们认识的永远是乡里乡亲的熟悉面孔，听到的向来是家长里短的唠叨话。从地图上看，这个地区更像是永冻的寒冰包裹着的一朵雪莲，永远不会枯萎，但却失去了时光的痕迹和变化的波澜。</p>
梓澳击败保皇党南下大军之后，共和军各部稍事休整便各自返回原驻地，小王子所带兵马，多为唐铭弈在汉国各大族世家封臣中召集的贵族子弟及其家丁，祖皓的一师士兵虽名义上隶属军方，实际上却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将领用辛德拉征战期间的缴获与战利品所扩充招募的职业雇佣军。归国后，这支部队本打算在祖皓与唐敏宁完婚后自行解散，但政局的突变使得将军们不得不转向那个古老而又实用的传统——拥兵自重。德高望重如刘文飞之辈，在政变第二天也都立马召集门生旧部，让他们在自己刚刚升任少校不久的儿子刘玉龙面前宣誓效忠；身为军政部长的王睿更是借助其任陆军部长期间积累的人脉和财富拉拢各路军官或有从军经历者，甚至直接拨给经费令其招兵买马。</p>
“哥，你快看前面！”唐延桢挥舞马鞭指向前方挤作一圈的围观者，低矮的房屋、泥泞的街道，很难让人想象这样落后闭塞的地方，也能够发生足以挡住官道的“大”事。</p>
比起这个在自己面前显得有些自卑和腼腆的少年，祖皓对这种市井之事并没有多少兴趣。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支和他征战外洋，如今又必须在强敌环伺中艰难求存的队伍在今后的日子里该往何处去。</p>
“哦，怎么了？”古铜肤色的将军心不在焉地应着。</p>
“我去看看，可能是打架了吧？”唐延桢是一个与他的堂姐性格迥异的王子，相对于周密全面的思考，他更喜欢直来直去和快意恩仇，加上特殊的身份，就让小王子在贵族和民间留下了旋风判官这样怪异的名号。自然而然，人如其名，所到之处但凡遇到纷争，延桢都要如飓风过岗般横扫一遍，心急火燎地断个是非曲直。</p>
见祖皓沉思不语，小王子便带着几个汉国公府的亲兵拨开人群，只见几名手持棍棒的男子正围着一名捂头遮面的女子，木棍雨点般落在女子的薄弱的脊背和双臂之上，夯土路面已经被雨水、脚步和人的体温融化成了一片泥潭。如同一只受伤的羚羊，女孩被一群凶兽逼得走投无路，只得默默忍受着痛苦与羞辱。</p>
“怎能如此欺凌一个弱小女子？”唐延桢甩着皮鞭高声喝道，随行的亲兵不等主人发令，便迅速而有力地将打人者制服，“要不要我给你们讲讲人人平等和遵纪守法？”</p>
“公子有所不知，我等确未犯法啊！”领头的打手出人意料地谦恭和顺从，或许这些山里人明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大队士兵经过此地的，绝非他们这些下九流的仆役所能得罪的，即使那个赋予他们权力横行乡里的主子，在外面那些贵族老爷们面前，也不过蝼蚁一般低贱，“这是我们纱厂的包身工，想要逃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p>
“就你们打成这样还不算违法？共和国的天下，你们要造反不成？！”唐延桢显然已被打手的说辞激怒，“欺男霸女，居然还跟我说合法！来人，叫几个兄弟来，让他们知道下，什么才是法！”</p>
“公子且慢！请看看在下衣服内袋里的契约！”打手见情况不妙，慌忙哀求着，“东家说遇到任何人阻拦你们，拿出那张纸就好。”</p>
亲兵扯出一张折叠精细的公文纸递给唐延桢，小王子摊开，正要撕成碎片，却发现签章处印着共和国工农产业部的公章。这意味着，眼前的卖身契约，即使在人人平等，民享民有的共和国，也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效力。</p>
“哥！你来看啊！”唐延桢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法律！我记得送农奴进厂干活的法令，是伯父在位时签发的吧？”</p>
“我看看，”闻声而来的祖皓听得双方对话，也颇感蹊跷，“文件看起来倒有几分像真，这样吧延桢，我叫师里的军法官来看看便知。”</p>
“秉将军，末将遍查建国后国府相关通告，并无废止前朝相关法令的文件。”军法官带着祖皓的几个参谋借街边人家的木桌翻阅着存档，半刻钟过后，几人只得无奈地摇头，“也就是说，与殿下争执者所持契约为合法文件。”</p>
“怎么会……”唐延桢感到愤恨和不解，“为何这样的恶法却没有被新政府废除！”</p>
“世家大族在政变期间严守中立，事后也声明拥护新政权。”祖皓对于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前朝留下的这份‘大礼’，国府自然是不敢剥夺。”</p>
共和国虽然名义上统归中央政府管辖，实际上却是共和党人、王睿领导的军部以及自古以来便存在的贵族议会分享权力。作为一个松散的联盟，贵族议会虽然不会直接干预朝政，但由于手中握有大量土地与农奴，又通过师生或姻亲关系在朝中广播人脉，因此无论是依靠北方工业区的唐铭铮，还是从城市起家的共和党人，都无法在这样一片农民占据多数的大陆上对这些豪强等闲视之。</p>
“那也不能纵容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延桢虽从父亲口中多少了解这些事实，却不愿坐视悲剧的发生，“今天这事我管定了！法律是人制定的，如果不能为人所用，反而束缚人性，那要法律何用！”</p>
“就算这是恶法，在未被废止之前，是绝不能阻止的！”祖皓深知自己这个表弟的性格，正因如此，他不得不竭尽全力阻止小王子的暴躁和冲动带来的危害，“万一有人揪住此事不放，再添油加醋、扭曲是非，到时你还有你的父亲将如何辩白！”</p>
“哥你多虑啦！”唐延桢最见不得祖皓遇事的那种谨小慎微，“这西京畿有几家比得我唐家的声威？”</p>
“这种仗势欺人的想法要不得！”祖皓加重了声调，“就算你有理在先，也不可逼人太甚。汉国公在贵族议会里德高望重，万万不能因为你的跋扈损害了他的声誉啊！”</p>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急公好义在你眼里怎就如此不堪！”小王子急躁地甩动着马鞭，声响和疼痛惊得坐骑躁动不已。</p>
“殿下莫急，”看祖皓沉默不语，军法官向唐延桢进言，“这农奴既是领主私产，这可自由买卖。末将以为，以殿下声威，只要价格合理，这交易不难达成。”</p>
“对啊！”唐延桢恍然大悟，“这样既不违法，也能救人于苦难。就是这恶法让恶人从中牟利，我心有不甘啊！”</p>
“兄弟啊，你应当明白，政治本就是妥协的艺术。”祖皓拍了拍小王子的肩膀，“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能顺心如意之时，自然要两害相权取其轻。”</p>
闻讯赶来的领主见对方有意出价购买女孩，便爽快同意了下来，毕竟对于这些穷乡僻壤的贵族来说，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低贱的农奴得罪唐延桢这样的宗室贵戚。</p>
“谢谢，谢谢公子！” 办完交接手续后，那名被追打得浑身污泥的女孩立马跪在小王子面前不断磕头，肮脏的额头和泥泞的地面不断碰撞出令人心酸的闷响。</p>
“你还有什么家人？”祖皓刚一开口便觉不妥，农奴即使家人健在，也都只是农奴而已，如今即使她脱离束缚返回家乡，自由人的身份也会使得她遭遇被驱逐出领地的命运。</p>
“你今后打算怎样？”最后还是唐延桢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僵局。</p>
“我……我也不知道……”</p>
“这样吧，你先在汉国公府上做个仆役，等我问过父亲后，再定去向。”唐延桢自然见不得女孩对于未来无所适从，“毕竟是我把你救出虎口，再怎样好人也要做到底的！你的家人，容我回家后再想办法吧，反正不难就是了！”</p>
在女孩的感动与千恩万谢之下，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归途，或许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那天发生的事情不过是返乡路上一个颇值得回味的插曲；然而，很多影响深远的改变，往往又多是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从不为人知的地方发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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